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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若安年 (酌颜)



那边,已是说完了话,永和帝反身上了龙辇,而燕崇也重新翻身上了马。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燕崇拨转马头时,蓦然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裴锦箬心一慌,手一放,车帘蓦地便垂落下来。

外边儿,马蹄声声,和着她失了速的心跳,敲击在心口,有些闷闷的疼。

直到再没了动静,车把式才听着他家姑娘莫名喑哑的嗓音,从车帘后,略有些发闷地传了出来,“回吧!”

燕岑的遗体被运了回来,永和帝的意思是,让人尽快入土为安。毕竟......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靖安侯没有疑义,礼部得了圣命,很快帮着靖安侯府置办起了丧事。

毕竟是英年早逝,听说,连板子都是陛下下了令,连日赶制的。

不过,陛下这样的态度,表明了燕岑这以身殉国的功劳是跑不掉的,整个凤京城都惊动了起来,每日里,往靖安侯府去吊唁的人,都是一拨来了,再一拨,络绎不绝。

就是裴世钦父子几人,包括小袁氏也都去了,只裴锦箬如今却是不能堂而皇之登门的。而燕崇,必然是很忙的,燕岑去世后,他便算得靖安侯府的长子了,据说,靖安侯伤得重,不能起身,姜氏也是伤心过度,好在,林氏是个能干的,虽然也是伤心,但勉强支撑着大局,男宾这边,却都是燕崇一肩担着。

就是裴世钦从靖安侯府回来后,都夸了他一回,说从前听人说燕二公子是纨绔中的纨绔,不学无术不说,脾气还大,虽然裴锦箬被赐婚给了燕崇,他看着靖安侯府的面子,是高兴得很,可心里,却也不无隐忧。毕竟作为父亲来说,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如何能不担心?

谁知,这回回来,便说什么从前那些都是谣言,他看啊,燕二公子好得很。不只这回能够力挽狂澜,力挫狄族,将他们撵出了关去,就是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度,有张有弛,不卑不亢,在他看来啊,沉稳得很。

裴锦箬听说这话,也只是抿嘴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他要想做好一件事,并不难,只要他想。只是......听着裴世钦口中的他,她却只觉得心疼。

从他回来到现在,只怕到燕岑的事了了,他们也没有机会见面的。

裴锦箬已经做好了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燕崇的准备了,这一日,洛霖却是突然上门来了。

“裴三姑娘,求你,去看看我们公子。”洛霖开口,却就是这么一句,他一贯的惜字如金,今日,为了燕崇,却是难得的开了尊口,说了只怕有史以来最多的话,“自从世子爷出事后,公子便好似变了一个人般。这回,若不是先有姑娘写了信去,后有侯爷以死相逼,只怕,公子会不管不顾,便追着斛律藏进狄族腹地去了。从回了凤京城,一直忙着世子爷的丧事,他身上有伤,也不肯让人上药,也不肯让人看。只终日就待在灵堂里,不眠不休,这样下去,真是怕他出事。偏偏,如今侯爷也伤得厉害,每日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我也是没了法子,只能来求裴三姑娘,也许,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了。”

裴锦箬匆匆裹了件深色的披风,跟着洛霖出了门。

靖安侯府那边,洛霖已是打点好了,两人从侧门进,没有人瞧见,一路穿堂过院、畅通无阻到了灵堂。

灵堂外,白色灯笼高挂,白幡在夜风中飘零,一看,便觉得凄清,却有一个人影在灵堂外来回地踱着步,那是个老头子,一头花白的须发,身形矮小,却异常灵活,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两边的胡子,还在一翘一翘,加上鼓得大大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瞧见了洛霖,双眼一亮,便是快步迎了上来,“洛小子,你去哪儿了?我跟你说啊,那个倔小子这是想要找死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说他是不是......你是谁啊?”目光落在洛霖身后的裴锦箬身上,一顿后,转为皱眉疑虑。

“这是裴三姑娘,我特意请了她来劝劝公子。”洛霖道。

“原来,你就是裴家的丫头啊?”老头儿的目光转为了兴味,落在裴锦箬身上,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若不是此时挂心着燕崇,裴锦箬只怕会更加尴尬,只是,到底还是不自在罢了。

只是,眼前这人的口吻,显见是将燕崇当成了晚辈,一口一个小子的,也是叫得亲近,她却是有些拿不稳他的身份。

毕竟,她前世,从未见过此人。

她在望着老头儿思绪飞转时,那老头儿却是笑了起来,“来得好。快些进去看看那小子,狠劲儿要挟他,见了你,他总舍不得死了。”

说着,干脆动手推起了裴锦箬,动作之殷勤急切,让裴锦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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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伤口

等到被推进了门,门又在身后关上时,裴锦箬微微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抬眼逡巡。

世间的灵堂,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这样满目的白与凄清,落在眼中,却好似让人心口都结了冻一般的不适。

裴锦箬四处看了看,从一旁捻了三柱清香,点燃后,虔诚地拜了又拜,三拜后,才将之插进了棺木前的香炉之中。

“你跟大哥说了什么?”属于燕崇的嗓音,少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笑意,反倒变得有些喑哑的飘忽,骤然在身后响起。

裴锦箬转过头,望向他,他穿一身素白的孝衣,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却也清瘦如竹,偏一双眼,却矍铄有神,湛湛幽深将她望着。印象中,他好像从未穿过这般素淡的颜色,要么,便是灿烈打眼的艳色,要么,便是晦暗难辨的暗色。可这一身白,落在眼里,却让她心口微微一缩。

“我在向他告状呢。他不是说了,让我管着你么?若是你不听话了,便让我向他告状,他承诺过,会站在我这边,帮着我骂你,揍你。他是谆谆君子,自然是说话算话的。”

燕崇却是听得目光微黯,“他真的能听到么?”

“自然能见到,能听到。”裴锦箬的语调淡淡,却笃定。

燕崇抿了抿嘴角,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眸光静深将她望着,“你怎么来了?”

裴锦箬挑了挑眉梢,“怎么?不想见我?”

“是不想用这样的面目......见你。”燕崇的嗓音喑哑,一寸寸低回了下去,若非这灵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裴锦箬只怕什么也听不见,但即便如此,她都险些将最后两个字,当成了一记叹息。

裴锦箬目下闪了闪,当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抓他的手。

他倒是没有躲开,裴锦箬却被触手的烫人温度吓了一跳,瞳孔微微一缩,抬起头,极快地瞥了一眼他略有些奇怪潮红的脸,不动声色拉了他,走到一旁摆放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听说你身上有伤,伤着哪儿了?”裴锦箬抬眼看他。

燕崇的反应略有些迟钝,片刻后,才一挥手道,“不过一点儿皮外伤罢了,不要听他们的,大惊小怪。”

“身上有伤,总得清洗上药吧?”见他张口想说话,她眉心一蹙,道,“大哥就在边上看着呢,你现在就不听我话了?那我又告状了啊!”

燕崇讷讷无言,败下阵来,不知是因为她的强势,还是因为她口中的那声“大哥”。

“何况......你若伤重不治,我反正还没过门儿,我可不会傻得给你守什么望门寡,回头,我还是找个好人家,安安心心嫁了,过我的好日子去。”裴锦箬哼声说完,抬眼便见燕崇目光灼灼,好似能射出刀子来,将她狠狠瞪着,咬牙道,“想嫁给别人,你做梦!”

“这可怪不着我,你有伤不治,便是在自个儿给旁人腾位置。反正,我话给你撂这儿了,我可不会当寡妇。”裴锦箬可管不得他难看的脸色,扬了扬下巴道。

燕崇瞪着她,用力瞪,使劲瞪,偏裴锦箬却不痛不痒,最后,还是他先移开了目光,垂下头,不说话了。

裴锦箬嘴角微微一翘,清了清喉咙又问,“伤着哪儿了?”

“肩膀。”燕崇终于闷声坦白,片刻后,想起什么,抬起眼,目光灼灼看她,“我不想见别人。”

药,送了进去,门,则在眼前关了进来。老头儿很是感叹地望向洛霖道,“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挺有办法的!我这还是头回见这个混小子服软的。不过......照这架势,往后,这屋里,怕都是那丫头说了算了?这可不成!我回头得好生给那混小子支支招,这男子汉大丈夫的,疼自己女人可以,却不能由着她上房揭瓦。”

“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老啊,就少操些心吧!”洛霖语调沉冷地道。“何况,庄老,您当真觉着,公子能听您的?”

一句话,让老头儿犹如被踩着了尾巴一般,瞬间便是炸了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敢不听老子的,还反了他了?若是他不听,我就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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