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被他一番直白指斥的话说得极为尴尬,却又知道不能顶撞,咬着下唇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霍起现在却完全不吃她这套,扭过头继续与太后说话。
往常十次里有九次是太子送宁兰出寿安宫。这日她领了六皇子的节礼,贺兰筹便从棋局中脱身,唤了小厮魏南给她捧着琉璃盆,自己也跟了出来。
宁兰拜完礼要出宫时,太子冷淡地“嗯”了一声,连眼神也没在她脸上放。
虞安安乐了,找借口坐到太子身边,为他端了一杯君眉清火。
孰料宁兰刚出殿门,太子便说屋里太闷,要出去透透风。霍起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二人虽年岁相仿,但序齿有别。论起辈分,太后是霍起的姑母,太子尚是他的表侄。
被气势迫人的小舅舅这么一盯,太子不自觉别过了脸去。倒是太后知道他此刻心里不痛快,当即允了。虞安安连忙放下茶碗,又跟了出去。
*
贺兰筹面上照旧谦谦君子,站在宁兰身侧,不显山,不露水,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过分亲近沾染她。
若不是上一世他救下自己后露出的蓬勃欲望,她差一点就要信了这位真是无求无欲的谪仙。
如她所想,面上虽然平静,贺兰筹心里却是惊涛初掀。宁兰正是枝头将绽未绽的一朵娇花,洛阳城里肖想她的权贵不知凡几。在确保那个位置属于自己前,他并不想过早展露出对她的占有欲,以免惊动太子。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向与他没有来往的宁兰,刚刚居然顶着太后的压力,选了他的礼物。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
贺兰筹这样想着,目光望向了宁兰,却见少女眉头轻锁。
娇花带露,最是惹人垂怜。贺兰筹知她许是后怕了,却不允许她的心意回转。
他道:“曼曼可是怕收了我的礼,有人降罪于你?”
宁兰轻咬着唇,道:“臣女并不敢这样想。”
贺兰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将她被咬着的那瓣菱唇解救出来,然而思路究竟是飘远了:“你既然收了我的桃,将来可是要还给我的。”
色胚!
若不是上一世他在耳边那么多的浑话,她不会一瞬间明白过来。
但她只是做出一脸茫然无知的神情望着贺兰筹,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男人轻笑一声,知她是个清纯处子,不知自己在如何臆想她,此时还不能吓到她。
他收了玩笑神色,身上显出一种上位者固有的稳重,对宁兰道:“没什么。莫怕,以后不论出了什么,我会护着你的。”
*
另一边,太子站在摘星楼上,几乎将扶手捏碎了。
他以前竟没看出来,弟弟竟然在肖想他的女人!
那么自己身下的位子呢?
虞安安今日进宫拜见太后,知道皇子们都会来,特意装扮地极其华丽夺目,发上珠簪沉重,衣裙也是五色鲛纱层层叠叠。谁料到太子出了寿安宫,径自举步向南面尽头而去,而且走得特别快。
其他侍卫倒是能跟上,可是她穿得这样复杂,腰又束得紧,花了好久才追上太子。没想到太子又开始登楼……
等站在摘星楼顶层,她的发簪已经坠得快要滑落下来了。
她本来想自己将簪子扶好再过去找太子,突然想起了宁兰那个小妖精上一次参加春日游,从马车里起身时脸上带着睡意,玉簪从发上垂落,便是太子上前接她时眼明手快地替她握住。
当时太子作势要给她重新芘上,还被这欲擒故纵的小贱人故意偏头躲开。太子却也不恼,笑吟吟地将簪子又交给了行竹收好。
她不知道,太子那时虽未能如愿给美人簪发,心中更觉宁兰不似面上娇媚,是个性格稳重持节的。原在正妃和侧妃间榷略,这下却是下定了决心要娶她做自己正妃。
虞安安自忖明艳美丽,一头乌发如流云,其中金簪要落不落,自然是十分勾人。
“殿下你……”
她偏过头正要与太子攀些话来说,随着扭头的动作,簪子如一道金线一般抛了出去。
太子转头看到是她,压根没有伸手去捞她簪子的打算。只见那抹金色如箭般飞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太子神色一片阴鸷,冷声道:“你是要暗算孤吗?”
千算万算,虞安安根本没想到太子能想到这上面去。她连忙道:“殿……殿下,是上楼时跑得快了些,我的簪子松动了,安安不敢,也绝无对殿下不敬的想法。”
太子冷笑一声,轻蔑地看着她垂下去的脖颈,道:“这里是紫薇皇城,是天子居所,不是你镇北侯府。虞贵女仪容不整,金簪乱落,是对我大梁天子不敬吗?”
虞安安从来没见过如此动怒的太子。他身为储君,背后凉州霍氏如日中天,太后皇后都十分顺着他。除了今日,还没有被如此忤逆的时候。
都怪宁兰这个骚|蹄子勾引六皇子,惹怒了太子,害自己赶上来挨窝心脚!
虞安安心下虽不忿,但毕竟是贵女,知道对贵人察言观色。她也就是在宁兰这种破落贵族面前使使威风,真正惹怒了太子,骇得连忙跪下,不顾膝盖撞到石板剧痛,连声道:“不敢,不敢。安安一向敬重天子,也敬重殿下。求殿下饶恕,安安以后盘发一定注意,再也不敢惹殿下不快……”
太子似乎正在心烦,懒得理会她。没有说话举步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敢胆战心惊地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却见一个想也不敢想的人沿着台阶,走上了观星台。
虞安安连忙行礼道:“霍世……世子……太子殿下刚刚离开。”说完她就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她知道家族对她寄予厚望,要她未来拿下中宫。可是霍起就像行走的春|药一般,权势形容,样样都是顶级的。哪个女人见了他,能不生出无妄念想?
偏他一脸禁欲,肃肃杀气冷如绝世名剑的剑锋,她虽然本能想引起他的注意,稍微靠近一些,说起话来却颠三倒四。
幸好霍起也并没有和她探讨太子行踪的意思,只是冷然立在太子刚刚站的位置。
虞安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中秋夜里,暮色四合,宫内虽缀满宫灯,要往下望,本来应是看不清底下人具体在做什么的。
只是太明显了,摘星楼本就与定鼎门比邻。在璀璨的灯火下,魏南手里托着金玉玲珑的寿桃玉盆,行竹在一旁又打了琉璃灯。六皇子将宁兰护在他与宫墙之间,低下头,正十分亲密地不知在做什么。
虞安安讥笑道:“原来是兰姐儿啊。世子长居凉州,可能不知道。这兰姐儿身边,打小就围满了各色强壮男人。贵女圈都知道,她夜里常常不回侯府!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把老六直白调戏兰兰的那句话删了。
纵然是男配,必须有范儿有品。
第4章
虞安安编排了这些话,才稍微缓解了心恨。
不仅在上一世的宁兰心中,在虞安安心中,六皇子贺兰筹也是个不近女色的出尘人物。这是在做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
被他愈靠愈近的宁兰也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男人要在太子倒台后才会对她露意,没想到今日微一撩拨,竟然就露了狐狸尾巴
不过她可不能让他得手。
宁兰装作不经意地要与他错开距离。
贺兰筹忽然调笑道:“曼曼心中觉得,霍起容貌如何?”
怎么突然提到他?
宁兰盯着绯色绣缎鞋面,垂着头,一副守礼的样貌道:“臣女刚刚没看世子,想来自然是好的。”
他见她眼里明明媚得能滴出水来,偏偏要摆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又生了逗她的心思:“那曼曼觉得,他与我相比,谁更俊朗不凡?”
宁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谢过六皇子,让侍卫来搬了寿桃盆,上马车准备回家。
贺兰筹知她不喜别人因她样貌肆意调笑,于是正色道:“侯女,山医阁的秦朗明日进京,我与他相约沧浪梦回。若侯女愿意,可以带着老侯爷的脉案去见他。”
宁兰知道秦朗多半是为贵妃前些日子小产而来,一旦见了贵人,再想找他请教就难了。
机不可失,她也没有矫情推脱,泰然道:“如此便提前谢过殿下了。”
贺兰筹惯会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样貌来,此时非但没有借事占她便宜,反而君子濯濯,抚袖道:“医者仁心,小事而已。侯女记得明日酉时一刻前需到。神医有些脾气,万万不可迟到。”
宁兰自然是千恩万谢方才上车回府。
回了弘安侯府,宁彦已经在议事堂等她许久了。兄长仕途平平,今夜没有入宫随宴的待遇。但对于妹妹莫名派人传话来做的事,他倒不多问推诿,办得十分上心。
宁兰还没回来,李展已被制住,十三档口的铺子和家里俱被细细搜了三遍。宁兰刚进书房,便见到案上放了一枚玉印,一叠书信。出乎她预料的是,还有一张小条,这却不知是什么了。
目光扫到那张小条,哥哥脸色十分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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