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使了个眼神,“待会儿再说。”
其余二人点点头。
林木森靠在榻上动了动自己疼痛难耐的身体。躺得久了,全身乏力,僵硬无比。
眼瞅着他轻轻一动,徐成靖便及时给他腰下垫一只柔软的帛枕。
徐成靖关切地说:“殿下莫动,当心身上的疹子。”
林木森虚弱地笑了笑,“你才该担心这些疹子,别被本王感染了。”
徐成靖朗声道:“咱们从小玩到大,出生入死,还在乎这个么!真不怕你笑话,我宁愿现在中毒的是我,也省得你在这里生生挨苦头。”
林木森神色徒然一凛,轻斥:“说的什么胡话!行军打仗之人,整日出生入死,最是该惜命。”
“不过……”年轻的男人停顿一瞬,眉目含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若是本王挨不过这劫,北境以后就靠你们了。”
徐成靖顿时急了眼,“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不是还有柳神医么?她一定有法子能解这七日散的。”
谢砺也适时接话:“殿下您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您一定会挺过去的。”
林木森自顾笑着,不再言语。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明显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像昨夜那样突然陷入昏迷只怕会越来越频繁。
几人说话间,原本正在熟睡的柳星叶却突然坐直了身体,直接醒了过来。
她身子酸涩,绵软无力,乏得厉害。就像在梦里和柳传言打了一架似的。
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喊人:“画竹!”
嗓音低迷倦怠,尾音拉得老长,大有撒娇的意味。她的声音本就动听,如此一来,更是让人招架不住。寻常男子听了这声音,多半都已经想入非非了。
可在场的三个男人却定力很足,像是没听到一样,过耳便忘。
“嗳,小姐!”正呼呼大睡的画竹听到自家小姐的互关骤然一震,抖了个机灵,也醒了过来。
画竹起身迷迷糊糊地朝柳星叶走去。睁大眼睛以后发现晋王殿下正靠在榻前,眉目清秀,气定神闲。
身侧还站着徐成靖和谢军医。
“殿下!”画竹脱口而出,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柳星叶:“……”
听到“殿下”二字,柳星叶这才倏然恢复意识,将昨晚的事情给串了起来。昨夜她照看晋王殿下,最后竟然没熬住睡了过去。
“殿下恕罪,民女不是有意睡着的。”她双腿一屈,跪在榻前。
“无妨。”男人挥挥衣袖,不甚在意。清俊的面容恢复血色,俊逸非凡。
见柳星叶醒了,徐成靖忙逮住她说:“柳神医你快劝劝殿下,叫他好生歇息,不要再管军中事务了。”
柳星叶替林木森把了把脉,耸耸肩,“少将军真是为难民女了。世人对医者总有误解,他们总认为病人该听医者的话,医者也能劝得住病人。若是病人真那么听话好劝,又如何需要医者?”
徐成靖:“……”
这话虽说不入耳,可细细分析却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啊!
“如此说来柳神医不打算劝本王了?”林木森表情柔和,身心放松,双眸笑意明显。
柳星叶摸着檀木珠,不紧不慢道:“北境是先祖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从古至今这方土地上埋了多少皑皑白骨。断没有在我们这代断送了道理。殿下心系边关,心系百姓这是好事,我为何要劝?”
她顿了顿继续道:“殿下想看个图,研究研究战事未尝不可,只是不宜过度操劳。”
她虽长在流沙谷,远离京城朝堂,但师父悉心教导,家国观念从小便铭记于心。她最是钦佩保家卫国的将士。
其他的皇子都在京城里享乐,奢.靡放纵。唯有这位四皇子十岁便入了军营,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军中,守护北境安危。
多年带兵打仗,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这次他原本身在京中休养。岂料突起战事,且战况日渐焦灼,愈演愈烈。徐惟诚无力支撑这北境战况。他主动请缨,挂帅出征,毅然决然离京前往北境主持大局。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心里的家国情怀比起自己只增不减。
柳星叶都开口了,徐成靖自然不好再劝说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如何不清楚林木森的性子,他心里装的是整个北境,整个林国,一日不把敌寇驱逐出镜,他便一日无法松懈。
柳星叶福了福身,“殿下,民女还有事儿要忙,先行告退。”
林木森:“去吧。”
——
林木森吩咐手底下的士兵把徐惟诚和穆迟一起喊到了主帐。
徐惟诚一直担心林木森的身体状况。但听到柳星叶首肯了,便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站在沙盘前研究了战况,敲定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林木森不宜久站,很快便躺到榻上。
白松露服侍林木森用了早膳。
林木森问:“舅父,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
徐惟诚:“还未有确切消息。”
林木森:“继续查,只要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就不可能天衣无缝,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徐惟诚:“殿下放心,这件事微臣派心腹办的,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
徐成靖神色凝重,小声试探:“殿下,你说会不会是东宫那位?”
林木森悠悠道:“二哥虽说忌惮本王时日已久,可总归不是没脑子的人。先辈们拿命打下的北境,他若是真胆敢勾结外族,本王不介意让父皇换个储君。”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语调,可骨子里的威严和傲气却显露无疑。
“穆军师,京城近来如何?”林木森动了动身子,问起穆迟京城朝堂之事。
穆迟站在一旁,轻声回答:“您在北境这些日,京城里那几位可不太省心。”
林木森倒是不甚在意,“小打小闹,不足为患。只要边关无碍,本王那几个兄长随他们怎么折腾。没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也只能在朝堂搅动风云了。李相运筹帷幄,完全压得住他们。再说他们一旦闹腾地太过,父皇会教他们重新做人的。”
他打了个哈欠,“本王有些乏了,诸位先下去吧。穆军师留下,本王有事情与你说。”
徐家父子离开主帐,林木森摒退了随侍。帐子里只有他和穆迟两人。顿时安静了不少。
“坐。”林木森抬手指了指榻前的椅子。
穆迟依言坐下,“殿下有何吩咐?”
林木森:“不知穆军师对流沙谷了解多少?”
穆迟:“据说流沙谷是一个庞大的民间医疗组织,类似于皇家的太医院。谷内妙手神医无数,专治天下疑难杂症。坊间传闻柳谷主是华佗转世,医术惊人,有起死回生之能力。家父早年身患顽疾,久治不愈,求医途中恰巧碰到柳谷主,最后给治好了。殿下无需挂怀,柳神医的医术有目共睹。虽说七日散是天下奇毒,但微臣相信柳神医一定会找到解救之法的。”
“本王倒不是信不过柳神医的医术。”林木森赫然一笑,低头细细呡了一口茶。
“那殿下是想问柳神医?”
“穆军师早年四处游历,所见所闻定然比本王要来得多。”
“流沙谷谷主育有一子,年纪与柳神医相仿,是个闲散子弟,终日里游山玩水,无心医术。柳神医是柳谷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医术了得。这些年一直跟随柳谷主行医济世,南境百姓对其师徒颇为爱戴。坊间也有传闻说柳神医是柳谷主的私生女。是真是假,便无人得知了。”
林木森听完徐徐开口:“穆军师,本王交与你一项任务。”
“殿下请讲。”
“替本王查查这位柳神医。”
***
这边柳星叶洗了个澡,换个身干净的罗群。湖水蓝的色调,看着沉静又明亮。袖口一圈忍冬花纹饰清晰异常。
画竹伺候她将头发绞干。军营沐浴不便,自然一切从简。
这么闷热的天气,昨晚又折腾一宿,沐浴过后神清气爽。
三伏天整得人恹恹欲睡。柳星叶胃口不佳,午膳都未食多少。
下午去主帐看了看晋王殿下的病情。然后一直都在鼓捣解药,却毫无进展。
傍晚时分画竹奔踏着进了帐子,嗓音愉悦,“小姐谷主来信了!”
“快拿来我看!”柳星叶一股脑翻身而起,神色激动。
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给她一点提点。
她迅速展开信纸,纸上师父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歆儿:
为师这几日一直在研究解药。只可惜成效甚微。为师也正抓紧时间往嘉岩关赶。但奈何路途遥远,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特派传言祝你一臂之力,他明日便到!」
“柳传言要来了。”柳星叶合上信纸,对画竹说。
“少谷主不是在谷内主持大局么?为何来北境了?”画竹心下不解。
柳星叶将那封书信放进自己的妆奁匣里,轻声细语,“师父派他过来帮我。”
“少谷主虽说性子散漫了些,可医术却与小姐不相上下。他前来助小姐一臂之力,小姐您的胜算便要高一些。”
柳星叶神色嫌弃,不以为意,“你指望他?我看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