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样便可以给你做。
图纸纵使是再复杂,也没听说这家手艺人有做不好的。
京中喜欢来这里的人不少,也不全是达官显贵,成氏建朝以来,崇尚贸易,朝中很大一部分收入来自海关,所以商贾云集,不少百姓也都富裕。
琳琅满目的珠玉间。
似是可以由姑娘家自己选来陪何种头饰与项链。
成煜便松开了她的手,“你喜欢什么,便拿什么吧。”
“臣女要是要了这一整个铺子的东西……”
“孤身边没有那么多的例银,恐怕得想个法子让店主捐国库了。”
“捐国库”这事说得无比郑重,好似不是在看玩笑那般。
“那你和前谢氏王朝搜刮民脂,又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他们是私用,而孤是在……做有裨益的事。”
益处很明显,能攒老婆本,又可以搏她一笑。
华柔柔忍俊不禁,“成公子,怎么也有语塞的时候?”
华柔柔戏称他为“公子”,看着他难以辩解忽而停顿的时候忍不住像这样调侃。
她心上的弦好像终于可以松下来。
他们相隔的不再是天涯,所期许的不再是绮梦。
“我去与店主商量件事,你自己随意挑着。”
“喂,太子你总真不至于要去为难人家老板吧,这珍宝阁营生了将近三十年了,你这样做可不人道,万一被人家……”
“不必多忧虑,我不至于真这么贪心。”
他的手忽而抚过她的头顶,转而要上楼有些留恋那般道,“人很多,别走远。”
“那我便在这四处转着,你下楼时直接找我就是。”
索性把什么“臣女”“殿下”的礼节抛之脑后,她目光坦然,向着上楼的他招招手。
“去吧。”
或许,还会是真有什么公务,以往看他的背影只觉得萧索而寂寥,今日忽而觉得那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虽然暗示离别,但很快又会出现的背影。
华柔柔对金银珠宝并没有那么上心。
那一段话扯出来的话,也是情急所需,哪里是真心的。
她玩弄起一个玛瑙的饕餮,以往只觉得凶残外表,不愿多看,可今日见只觉得造型独特,眼睛颇为传神,现在想想这用来避邪赠予他也不是不可。
自己身边的妖魔鬼怪,哪里会有环绕在他身边的多?
他年少得志,虽不轻狂,到底是身边的眼睛太多,凡事稍有差池,必定会被无限放大,奚落嘲笑。
她跑到掌柜那里去结账,掌柜的不是店老板,正被一年轻身着蓝衣的女子追问着,一脸不知所措,是个年轻看上去不大有经验的样子。
前身倚靠在账台上,华柔柔掏出一枚银锭来,想选个好些的包装盒,便让掌柜拿出所有的款式来,堆满了整个桌面。
华柔柔见一朱红色的锦盒,颜色内敛,与玛瑙的色调也相一致,便打算要下来,这时,找盒子时翻动的柜子里的锦盒纷纷掉下来。
那年轻女子虽不大满意年轻掌柜的毛手毛脚,到底骂骂咧咧地也帮着一起捡。
华柔柔这时亦弯下了腰。
有个明黄色的锦盒,勾着金丝线,是个长又扁的锦盒,流露出价值不菲的样子来,不知是何处的光线,将这锦盒微微露出的缝隙里照射得璀璨无比。
华柔柔拾起来,缓缓递回到那年轻男子手中,说实话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为人的原则本就应该在于不窥探过多的东西。
“谢谢姑娘。”这年轻掌柜赶紧弃了其他的锦盒,牢牢地关好这个露出的口。可似乎明黄色的锦盒质地过分柔软,这样一砸,确实有些不成形了,如何盖都闭不上那个口。
另一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黄色锦盒的不同,嚷嚷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蓝衣女子有些不耐烦,“快给我们打开看看。”
“再说,你不看看,你怎么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摔坏呢?”年轻女子循循善诱,终于男子按捺不住担忧,老老实实地完全打开来。
华柔柔捡完了所有东西,可掌柜还未收钱,她也不好在这时离开。
只见男子小心万分地打开那锦盒,熟悉的、困顿的、纠缠着那颗心至死方休的感受卷土重来。
那光芒不是来自别的,而是那十二颗紧密相连的红宝石,日夜星辰,仿佛陨落在这之上,每一个宝石刻意摆弄的角度,更是加剧了这样的光芒——
“哇,这样的珍品怎么也不打开让我们平民百姓开开眼啊!”
女子惊呼,掌柜的年轻男子很快把锦盒盖子合上,长长吁了口气,“还好没有坏,弄坏了这宝物我爹不知道该怎样责罚我呢。”
“哎,这位姑娘,你那饕餮还买吗?做工是很上乘的,我爹说玛瑙通透的东西还是不多的……”
华柔柔只觉得脚下虚而无力,耳边也不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差一点点就踩空了,她艰难地靠着那珍宝阁的墙头。
往事不回首,却不代表会被遗忘。
那个锦盒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成为太子妃那天所佩戴的头饰。
那是婚嫁前的那一日,他亲自送过来的。
当时的她一方面觉得又惊又喜,另一方面不得不又摸着自己的肚子,担心假孕的这件事被发觉。
次日,她戴上了这沉重的宝石,踏上了走进宫门的道路,拥有了她不愿意回想的人生。
这一条不归路,那几颗耀眼的红宝石就像是见证人,又好像是和其他宫里人一样的压迫者,那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人生不再像是一场虚梦。
好像,似是触手可及。
在那段人生里,她用谎言欺骗每一个人,人们亦用相似的谎言回报她,告诉她,只要守着这位太子,他总有回心转意的这一天。
就连阿逸死前也是传的这样的消息给她,“等等太子殿下,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要信任一个人,要爱一个人,甚至要成全一个人,真的很困难。华柔柔自知她并非是什么大度贤能之辈。但作为他身边的女人,仿佛一切是理所应当的。
他要去宁川了,她赶去为他收拾行李,他却告诉她,外面可能会出现其他的女人……
他一走,所有的人都希冀鼓动着她主动把妹妹带进宫,而不是在他母后之后,这样会失去了“贤惠”的名声。
可为什么,其他人为什么就可以出现在他们之间,轻而易举而不费周章呢?
因为她软弱?她无能?她是以假孕闹剧进入宫廷的女人?
只是匆匆一瞥,前世的苦楚就像倾泻的洪水,化作面容上无法干涸的眼泪。
*
他下了楼,几乎很快就找着了她。
她不笑不语,独自倚靠在满是灰尘的墙头上,纵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也没有抬起头过。
“怎么了,遇着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向来不擅长照顾别人的感受,可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分明是受了什么委屈。
“孤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不妨与孤直讲。”
“恐怕臣女与太子没有什么好讲的吧。”
想来便是气恼,宁川的美人多,你何不早些找一个去?与华桑桑传言纵使是假的,那为何不浪费一丁点宝贝时间来辟谣?
她在他的心里就一点点分量也没有吗?
她不值得一个解释或道歉么?
凭什么,他一出现,她必须就要沉溺在女儿家的情愫里,就因为他是太子,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
她站于屋檐下许久,想法却愈发有些阴暗,他的几番靠近,不就是源于她的百般疏远?若她还像前世那样,早早地靠近他身侧,把一颗真心捧上,他未必是在意的。
喜欢他的人太多太多,多一个自己他未必是稀罕的。
而他在意的,只是得不到的罢了。这是男人的共性。
“华柔柔,你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您觉得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今日,臣女本不愿多打扰你,太子或许以为臣女既然在马场那里答应你出来,那无论多远,地方多偏僻,树木丛林多难走,都应该出来。其实臣女并不因为如此——”
“太子,臣女只是看自家妹妹不顺眼,借口与太子出来,好让她独自难受罢了。”
“现在,既然目的也达成了,那柔柔便要先回去了。”
她说得有声有色,干脆果断。
“华柔柔,就算你是在利用孤……”
“太子何必说的如此煽情?难道不应该因为自身魅力不够而感到难受羞愧吗?”
成煜烦躁,却又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却不欢而散,“你非要如此说话才能高兴?”
是啊,只有这样说话她才能说服自己,离开他,也让他几乎本能地厌恶她。
“臣女不过是实话实说,太子何必恼怒,我华柔柔现如今无人管教,礼教什么遂才抛之弃之,今日破口而出,还望太子担待。”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真心实意的话,”成煜皱眉,拦于她的身前,用整个身躯挡住她的路,“孤才不会相信。”
“要走,便和孤一起走。”
“臣女冒昧了,但还是想要把话说清楚,既然太子殿下和臣女的路不同,何必同走。今日臣女已然很疲倦了,打个招呼就想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