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泽剔透,羊脂一样流动光华,栩栩如生的腾龙盘踞上方,张牙舞爪的好像点睛便能腾空而起,触手温润。
夏侯召握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掂了掂,众人的心也跟着那在空中上下抛动的玉玺而上下忐忑,生怕一个脱手便碎了。
玉这东西实在金贵,稍有不慎就湮没成碎,这样大的一块完整羊脂玉,成色极佳,普天之下都难寻几块儿,加之它所代表的意义,更是让人眼热。
“既然南齐如此有诚意,我便将其收下了。”
夏侯召将玉玺与虎符交由人存放起来,临走时候摸了摸虎符下坠着的半旧不新的金黄穗子
“把这个交给夫人,让她打个好看的络子系上。”
半年前刚攻下北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光靠着这十三城的粮食接济,恐怕难以为继。南齐素有千里粮仓的美誉,遍地米粟。南北一通融,相辅相成,倒是不错。
南齐的大臣一个个为了那把龙椅打的头破血流不可开交,却不知南齐这片国土早已易主。不多几日,夏侯召派心腹前去接手南齐,大刀阔斧的将原本尸位素餐的官员撸了个干净,一时间朝中上下一片清爽。
高稔不是个傻子,看得出夏侯召不怎么得意他,他对当年之事也有些心虚,所以规规矩矩的躲避着,不敢多出现在夏侯召面前。
“夫人,周家呈上了拜帖。”下人将一张烫金鹅黄底的拜帖双手举高递给木宛童。
木宛童接过来,惊蛰扒着她的胳膊颤颤巍巍的站着,抻头好奇的看,嘴里啊啊哦哦的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哪个周家?”她一时想不起有来往的人家哪个是周姓的。
“是沈家大公子的岳家,周家,从未与咱们有过来往,现在见局势稳了,这才巴巴的贴上来。”下人嗤笑,周家吃相难看,但凡是听说过的无不嗤之以鼻。
木宛童若有所思。
沈家大公子说得自然是大表哥沈晰和,大表嫂多年前就已经故去,大哥至今未曾续娶,可见情深义重。
表嫂是个好人,开朗乐观,活泼善良,但这周家……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表嫂是周家旁支的庶出女,自小不受重视,加之周家家风不正,不免饱受欺凌,表嫂嫁到沈家后就与周家断了联系,不再相认,他们家安分守己的龟缩多年,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了
“闲来无事便见见吧。”木宛童只草草扫了一眼拜帖,便扔在一旁。
隔日一早,周夫人便携着几十个仆役侍从前来了,阵仗浩大,比木宛童还要铺奢。前簇后拥,车马嘶鸣,笙旗飘动。
马车的辕上以金玉为饰,就连车檐四角坠着的铃铛都是纯金打造的,一路上百姓无不侧目,看着周家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占满了一条街。
周夫人一双玉手纤纤,柔嫩雪白,染着嫣红的丹蔻,丝毫瞧不出已经五十余岁。她搭着丫鬟的手,踩在马夫背上下车,仆妇簇拥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裙佩饰。
她瞧着相较于周家有些简素的将军府,目中微不可见带了几分轻蔑与嫌弃,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高傲的扬起下巴,轻轻扫了一眼身旁乖巧的少女。
少女面容娇艳,肤色白皙,却带着与容貌不符的怯懦与单纯,一身鹅黄色抹胸襦裙,绣着大片雪白的杏花,发绾成双环髻,簪着一对同色的玉珠花,细小的杏花耳坠随着轻微动作摇晃出小小的弧度,更显得娴静柔美。
周氏隐匿起心底的轻视和傲慢,略显亲热的牵起姑娘的手,声音婉转“盼音……”
只叫了个名字,姑娘就忍不住一个瑟缩,急忙回应“是,夫人,盼音知道了……”
真是小家子气,周夫人如是想着,却还是牵着人进了府。
周家如今明面上瞧着风光,实际上内里已经掏空,勉强靠着以往的家底维持体面,周家这辈没有出彩的后辈,也没有嫁得好的姑娘。
唯一嫁得好的就是周顾文,嫁给了沈家的大公子,结果那丫头是个忘恩负义胳膊肘往外拐的,半点都不知道帮扶娘家,还断绝了关系。
但沈家既然能瞧得上周家的一个姑娘,就能瞧得上第二个,沈家那几个公子可都未曾成婚,沈家又与夏侯召府上关系亲密,若是搭上了,能得不少好处。
周盼音不是周顾文,最是听家里的话,必定会乖乖帮扶周家的。
若不是沈家不肯见周家任何一个人,她又何至于舍近求远,迂回着来见夏侯召的夫人?
临走时候,周老爷特意嘱咐了,若是嫁入沈家不成,留在将军府给夏侯召做个妾也使得。就算外界传闻夏侯召对他的夫人如何的情有独钟,眼里容不下旁的人,但男人嘛,都是贪新鲜的,难免不会偷吃,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夏侯召现今不纳一妾,多半也是顾忌着沈家,如今夏侯召手下大半文官都出自沈家,他总要依仗着沈家。
周家阵势浩大,未进府呢,木宛童便通过下人口口相传得知了。她手里正打着香篆,动作不慌不忙。
“夫人,周家夫人来了,已经过了垂花厅。”
木宛童垂眸的将香灰抹平了,不紧不慢的提起一枚福寿纹路的香篆“急什么,再等等。”
周家一向行事轻狂,今日周家夫人这阵仗瞧着就来者不善,没有几分诚意在里头,不然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人,她又何必上赶着去见,再平白堕了脸面,总要让周夫人冷静冷静,清楚谁才是主,谁才是客。
茶水已经换过两次,周夫人从原本急不可耐,满眼不耐烦逐渐转为冷静。她心里明白木宛童是刻意晾着她,羞恼的同时也怀了几分忐忑。
许久过后,木宛童才姗姗来迟,眉眼清冷,有几分高不可攀的贵气,倒是将周夫人的傲气消磨了几分。
“我来迟了,周夫人久等。”
周夫人倒是不敢有丝毫怨言,却已经不肯低头半分,只是不咸不淡道“哪里的话,夫人事务繁杂。”
木宛童不再搭话,只晾着她,一时间厅堂中一片寂静,木宛童倒是泰然自若,周夫人与周盼音却浑身不舒坦了,如芒刺在背。
“说起来周家与夫人也是亲戚,理应多走动,奈何总是没什么机会。”周夫人率先耐不住,缓声开口,语气慵懒。
木宛童只微微点头,抿了口茶水,不发一言。对于这样高傲又轻狂的人,需得比她更高傲,方能磋磨掉她的锐气。
木宛童不禁思索,自己为何是要见这个周夫人,给自己找不痛快?有这些时间,多去陪陪儿子不好吗?
周夫人觉得好没脸面,一而再再而三被木宛童忽视,但左右环顾,并非自己府上,还是忍气吞声了下来。
原本想要交谈的心思却都歇了,木宛童都这样对待她了,可见是极为不待见周家了,她若是再提起将周家的女儿嫁过去的话,可不是上赶着打脸找不痛快,最后免不得让人奚落一番,招了笑话。
两个人再无交谈,周夫人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坚持高高在上的模样与木宛童交谈,木宛童便没有与她再说话的欲望了。
二人干枯无聊的在堂中坐了将近一炷香的工夫,期间周夫人将自己带来的仆役支使的团团转,一刻都不得闲,一时嫌座椅不舒坦,一时又嫌茶水不符自己的胃口。
府上还有一堆事儿要木宛童拿主意,她没多少耐心与时间同周夫人耗下去了,便起身让她自便。
周盼音见木宛童走了反倒松了一口气,她不想成为周家铺路的棋子,沈家与周家的关系紧张又尴尬,若是她嫁过去,定然会被支使着从沈家套取利益,这样两边不是人的角色,她一点儿都做不来。
周夫人听见周盼音松了一口气,目光凌厉的瞪向她。
周盼音立刻将脊背挺的笔直,脑袋里的弦崩的紧紧的。
周夫人甩袖,恼火的带着周盼音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一上马车,周夫人便狠狠打了周盼音一个巴掌,声音清脆嘹亮的车外的马夫都听得见。
“贱婢!”
周盼音捂着脸低下头,一言不发,她见着家里的堂姐堂妹们得出教训来,越是反抗的厉害,就越是会受苦,还不如装作乖巧,等夫人气消了,少吃些苦头。
周府里从旁支选来许多貌美乖巧的女儿养着,为的就是能有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继续维持周家奢靡又光鲜的日子。这是府中从周顾文一事上得出的灵光。
虽然周顾文指望不上,但只要姑娘嫁得好,裙带关系就足够让周家荣光了。
周夫人脾气骄横,对周府那些旁支的女儿整日非打即骂。她们心里最羡慕的就是早早嫁出去的周顾文,虽然周顾文人已经死了许久,但临死前幸运的嫁了一个好夫家,能同吸血的周家彻底撕开关系。
她们不求嫁的多好,只求着脱离周家便足够了,周家都是卖儿卖女求富贵的,她们不想成为棋子。
周夫人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静静的看着周盼音,声音冰冷
“你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陈家的老爷对你十分满意,前几日还向我求娶你,当时我嫌他年纪大,又是个鳏夫,舍不得将你嫁过去,今日一看,你也没能耐嫁去沈家享福,还不如嫁给陈老爷,多少还能给府里其他姐妹挣些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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