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召刚处理完军中的事情,屋内屋外找了一圈也不见木宛童踪影,就连几个贴身的丫鬟也不在,一时间慌了神,担心她出什么事儿。
出门倒是与洒扫的小厮撞上满怀,小厮结结巴巴捏着扫帚的同他禀报“夫人去了小厨房。”
夏侯召觉得她胡闹,今早刚刚落的雪,地上又滑,现今天儿也黑了,若是路上一个不慎出了意外不是要他命?衣裳也来不及换,便匆匆往后头的小厨房走去。
方才靠近厨房,便闻见了阵阵香气,有浓白的热气滚滚冒出翻涌,他隐约听见了木宛童的声音,迎面将门推开。
小厨房半人高的小灶上煨着一排紫砂砂锅,咕嘟咕嘟的热气就是从砂锅上的的气孔里钻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香气,混杂着,竟教人辨认不出来。
丫鬟婆子都围在木宛童四周,小心的保护着,却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将木宛童碰倒了,却也插不上手,木宛童不肯假手于人。
木宛童一件水蓝色的琵琶袖,下身米白色襦裙,领口处堆了一圈浅浅的狐狸毛,衬的她面如白玉,娇艳欲滴。不少孕妇怀孕后多少都会面色憔悴,她倒是丝毫不减颜色,越发多了几分风情。
见夏侯召进来,木宛童眼睛一亮,扶着肚子就朝他走去,夏侯召见着地上散落的水渍,哪敢让她走半步,还是自己上前了几步,扶住了她的腰。
围在厨房的婆子丫头都纷纷屈身请安,不敢直视夏侯召。他虽未曾称帝,但与皇帝相比也不差多少,有道是不能直视天颜,夏侯召的脸也是不能直视的。
毕竟相较于历史上那些皇帝,夏侯召的性子暴烈有过之而不无及,但凡是言行丝毫不妥的,第二日在府中就见不着了。
“好端端的来厨房做什么?想吃什么让底下人做,你身子重不方便。”夏侯召搓了搓她有些微凉的手,纳在怀里,替她焐热,又见她鼻尖微红,便要拉她回屋。
木宛童取了汤勺,垫着粗麻布揭开了一个紫砂锅的盖子,登时雪白的雾气滚滚翻涌扑面而来,咕嘟咕嘟的汤水在锅里冒着泡泡,上头漂浮着几颗血红的枸杞与绿叶姜片,香气令人垂涎。
她从里头舀了半勺吹了吹,喂在夏侯召嘴旁“你尝尝,我刚炖的羊汤,若是好了就该出锅了,总觉得旁人做的味道不够妥帖,这才自己做的。”
羊汤炖了有些时候,清香四溢,闻不到丝毫的羊膻味道,只有扑面而来的鲜香滚烫。
夏侯召给面子的喝了,搜肠刮肚的试图想出几个词汇来夸赞她,以表示自己的真诚,最后憋了半天,还是只会说个不错。
木宛童倒也不强求他,只是微微笑了,让人起锅,携着他的手出去。
“天愈发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该过年了,羊汤补气益中,暖身最好,你整日在外走动,手上耳朵上都要起冻疮了。”
夏侯召接了兔绒的披风来给她系上,又将兜帽扣了,严严实实的将她包裹住。
木宛童低头看了看他系的蝴蝶结,就算这么久了,这个结还是打的差强人意,但积极勤奋还是该鼓励的。
“夏泺已经上任了,他刚传信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他已经等不及了。”夏侯召同她十指交扣,单手环着她的腰,不紧不慢的搭着话。
“栗栗舍不得我,又喜欢夏泺,我每每提起来,她总是要哭一场,可见是极为左右为难。我想着让她五月的时候嫁出去。天不冷不热的,我正好也生了孩子,还能替她张罗。”
木宛童想起栗栗那个小丫头,不免失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夏泺有时候也孩子气,两人在一起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粮食都运过去了?”夏侯召最近奔波忙碌,都是为了樊门关以北那些刚刚攻下的城池,原本是北越的领土,去岁打仗伤了元气,到了冬日一粒粮食都榨不出来,百姓无法过冬。
“若是论粮食多少,再没有比南齐更多的了,顺帝眼见着不行了,那边紧着巴结我,可不就巴巴送粮食过来了。”夏侯召让他放宽心,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顺帝痴迷于修仙问道,荒废朝政,夏侯召又得势,视南齐为探囊取物,南齐说是姓萧,实际已经归了夏侯召,只是顺帝还在,尚且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三月份的时候,木宛童身体愈发笨重,预产期就在最近,沈老太君紧张不安的将江氏打发来了,又带了一马车的补品给木宛童补身子。
想着未来要出生的小金孙,身子骨也变得硬朗了,特意去广音寺求了平安符让江氏带上,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兴许是临产了,木宛童变得格外焦躁不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夏侯召便陪着她一宿一宿的熬下去。
她一个翻身,浮肿的小腿一抽一抽的疼,她揪着夏侯召的胳膊喊疼,夏侯召一个激灵爬起来替她捏腿
“又抽筋了,呜呜呜……”木宛童小声啜泣,抱着夏侯召的胳膊不肯撒手。
好在几个月下来,夏侯召已经经验十足,将她的筋骨给她疏通,温柔的安慰,心里疼的针扎一样“再睡一会儿,再这样熬下去,身体恐怕受不住。”
早知道童童怀孕要受这样的罪,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有没有孩子有什么打紧,两个人也挺好。
“生完这一个就不生了,舍不得你受苦了。”
木宛童怀孕遭罪,但还是略微疑惑的问道“那若是我生了个女孩怎么办?”
“那就招婿,我也舍不得女儿嫁出去,性子像我还好,受了欺负百倍奉还,若是像你,恐怕就被欺负了。”夏侯召想着有个活泼又聪明的女儿,唇边不禁多了几分笑意。
“那就不生了……”木宛童遭罪,自然是不想再来一次。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逐渐木宛童有了睡意,缓缓歪过头去。
夏侯召小心替她调整了睡姿省的第二日起来不舒服,又下床将烛花压暗。
预产期逐渐近了,府里上上下下都陷入一众焦虑,皆是严阵以待,神经紧绷,不敢有一刻放松,他第一次当父亲,兴许也是最后一次当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会尽力做到最好。
夏侯召生在平城侯府的时候,老侯爷怀疑他不知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多加冷淡,府里人见风使舵也落井下石,后来跟着王野在军中,王野没空照顾他,也放着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小时候心底就有个愿望发芽,若是他当了父亲,一定要做一个最好的父亲,不会让他的孩子像他小时候一样是个可怜虫。
三月初五夜半,正赶上惊蛰,惊雷隆隆,春雨倾盆,木宛童睡到一半,忽然被惊醒,觉得不对劲儿,夏侯召听她一有动静便醒了,问她。
木宛童却意外的冷静自若,抬眼沉静的看着夏侯召,只是声音却带了几分不安“夏侯召,我好像要生了……”
闪电霹雳一样的闪下来,一瞬间照亮她惨白的脸。
一时间,也顾不得惊雷骤雨,全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江氏将夏侯召赶出去,带了产婆进去,丫鬟忙进忙出的送着热水。
江氏不许夏侯召进去,他却还是逮着机会,随着送水的丫鬟一起溜了进去。木宛童虽脸色惨白,冷汗津津,但看着还算好,并没有到疼痛不能忍的地步。
木宛童这边还好,夏侯召却不好,好似他才是那个要生产的人,站都站不稳,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周就完结了!哼哼,我要敲编编改个作者名!你们不要忘记我!新名字超可爱!
第九十七章
他定了定心神, 眼前才重新聚焦, 上前握住木宛童的手, 用袖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你进来做什么?”木宛童虽隐隐作痛, 却未到不可忍耐的地步, 强打着精神问道。
夏侯召捧了她的手在唇边一吻“我怕。”怕你见不到我害怕。
木宛童见着他,莫名焦躁不安的心竟然意外安定下来,回握住他的手。
刘嬷嬷端了鸡汤进来, 给她补充体力“到真正生产的时候还远着呢,多攒些体力, 再没有比生孩子更费体力的事儿了。”
木宛童被搅得心里忐忑起来,夏侯召抱着她半昏半睡的眯了一会儿,外头雨声更大了。
过了半个时辰, 木宛童肚子疼的愈发厉害,神志逐渐清醒回笼,产婆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房里的人,还不算太过慌乱。
“夫人,吸气, 呼气,尽量不要消耗太多体力, 一会儿还有得熬。”产婆摸了摸木宛童的肚子, 继续道
“胎位是正的,虽是头胎,但问题应当不大。”
产房里的血腥气愈发重了,像是泡在血海里, 夏侯召怕她咬了自己,把自己的手臂递上去,咬出了血迹。
天微微亮的时候,外面的雨逐渐减弱,已经小到听不见了,泥土湿濡,空气芬芳,一夜春雨,催生了无数的新生嫩叶,春日算是真正来了。
婴儿的啼哭从弱转强,最后呜呜咽咽的沉睡。
木宛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孩子从体内滑出的一瞬间,耗尽体力昏睡过去。夏侯召一起身,那样强壮的一个人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是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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