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王府门口见面时,煜大哥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不见,他反而一脸愁容?
转而,长歌又忍不住想,或许是久离京城,陡然回来,一向喜欢清静的煜大哥不习惯京城的繁华喧闹,抑或是赶路辛苦了。
想到这里,长歌不禁想到了之前想好的、要让他休弃自己的事,不由在吃饭完后,准备将乐儿哄着睡着后,就去煜炎的药庐找他。
堪堪将乐儿哄睡,方才不见人影的初心却出现了,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个汤盅。
长歌一面帮乐儿掖好被角,一面回头嗔怪的看向初心:“你方才怎么了?公子不过训你几句,就吃饭也不出来了?公子让厨房给你留了饭菜,你吃过了吗?”
初心头压得低低的,声音也闷闷的,眸光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汤盅,声音几不可微的打着颤:“吃过了……我方才在厨房给姑娘熬了鸡汤……”
长歌看到她捧在手里的鸡汤,心里一暖,从她的手里接过汤盅,感动道:“这些事让厨房的人去做就好,好不容易公子与百草都在,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你却不在,岂不可惜?”
说罢,伸手揭开汤盅的盖子,浓郁的鸡香味溢了出来,那怕长歌刚刚吃过饭,看着都不觉有了味口。
一句‘家人’却让初心红了眼睛,见长歌拿勺子要去舀那鸡汤,全身剧烈一颤,连忙伸手将汤盅从长歌手里抢过去,慌乱道:“这汤刚刚下灶,还烫着呢,而且太油腻了,我忘记公子吩咐说过,你如今不能喝太油腻的东西……”
说罢,抱着汤盅一阵风似的走了。
长歌感觉今天的初心确实像百草说的那样,怪怪的,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把门掩好后,拿了几样点心并沏了一壶煜炎最喜欢喝的龙井茶,端着送到他的药庐去了。
进去时,煜炎正坐在药案前出神,竟是连她进门都没发现,直到她端着吃食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了。
“你不陪着乐儿休憩怎么过来了?”
煜炎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神情间闪过一丝慌乱。
长歌担心道:“中午见你什么都没吃,所以给你拿点糕点——煜大哥,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煜炎重新坐回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示意她坐下,轻声道:“来,伸手!”
长歌知道他是要替自己把脉,不由以为他方才是在为自己的身体担心,心里一暖,乖乖的依言将手伸到他面前,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段时间在京城,沈大哥帮我照顾得很好,再加上你带来的护心丹……嘶!”
话未说完,恰在此时长歌的心口又像刺扎般的抽痛起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冷气,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对面,煜炎脸色同样苍白,手指依然搭在她的手腕上,低敛的眸子里一片心痛!
许久,他收回手,抬眸望向已恢复如常的长歌,嗓子干涩的问道:“这样的痛……出现过几次了?”
长歌看着他的神情,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想了想迟疑道:“加上方才,痛过三次了……”
煜炎眸光一紧,袖中的双手忍不住颤抖,眉头拧紧,久久没有再说话。
长歌知道,昨晚初心已同他说过自己怀孕的事情了,所以见到他这番形容,心也高高的悬了起来,着急道:“煜大哥,是不是……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煜炎无力摇头,艰难道:“不是孩子有问题,是你的身体……”
闻言,长歌心口一松,不等煜炎说完,已是毫不在意道:“只要孩子没问题就行。”
自五年前的那碗毒药后,她的身体早就不复从前,这些年也一直靠着煜炎帮她制药续命,她也早已习惯,所以根本没有将煜炎的话放在心上。
煜炎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眸光彻底失去了亮彩,默默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吃力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云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
自从知道了魏千珩对她的真正心意后,长歌潜意识里已经忘记回云州之事……
何况,如今乐儿也回来了京城,长歌想,若是她将一切都告诉给魏千珩,他也一定不会舍得再让她们离开……
而关于初心的事,自从她搬到沈致府上住后,无心楼的人没有再找过她,长歌不禁安慰的想,或许陌无痕已处理好无心楼的内乱,不会再牵扯到初心……
所以,在她与魏千珩,因为陷害与误会已错失了五年的时光后,长歌却是不想再浪费两人之间的时光,同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拖累,让煜炎不能寻到真正属于他的良配!
想到这里,长歌鼓起勇气将天牢一事同煜炎说了,还有姜元儿与叶贵妃的联手陷害,以及初心身份的事,都一一同煜炎说了出来……
煜炎静静听她说完,心里已是明了她的选择与决定。
他抬眸定定的看着她,按下心中的悲痛艰难开口道:“所以,你准备向他坦白一切了吗?”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苦涩,长歌心中愧疚不已。
对魏千珩的愧疚,她尚有机会可以偿还。
可对煜炎的恩情……甚至感情,她却不知道此生要拿什么来偿还?
但她更加明白,若是她与乐儿一直依附着煜炎,却是会拖累他一辈子。
所以不论最后能不能与魏千珩相认,长歌都希望就此机会,与煜炎分离,不再拖累他。
如此,她朝煜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与乐儿已拖累了你五年……如今乐儿的病能治好了,我也解清了与他之间的误会,我们不能再拖累你,煜大哥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才是……”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煜炎难得的对长歌冷下脸来,眉眼间笼罩的愁色,竟比当年长歌冒着生命危险生长乐时还浓郁,看着她心里一紧,不由担心道:“煜大哥,你怎么了?”
对上长歌懵懂又关切的眼睛,煜炎心里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翻想开口都没了勇气。
他起身去到窗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来平息心里密密麻麻的悲痛,再回眸时,眸光里竟染上了一丝戾气,对着明显惶然起来的长歌冷然道:“我无事,只不过……你回京城后吐过好几次血,身体受损,旧疾也越发的严重,此时并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
长歌一怔,缓缓的从桌前站起身,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见她不由自主就要保护住腹中孩子的举动,煜炎心中绝望无比,知道自己只怕劝服不得她,但还是咬牙沉声道:“我建议,这一胎不能要,要等你的身体好痊了再怀……”
“砰!”
闻言,长歌身子不稳,差点撞到了桌子上,慌忙伸手扶住桌子,却撞倒了桌子上的托盘,里面的糕点和茶水砸了一地。
她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一脸严肃凝重的煜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会?煜大哥怎么会让她打掉孩子?!这个孩子多么珍贵难得,他应该比她更清楚啊……
而她身上的旧疾,如狼似虎,若是能治愈,早就治好了,何需五年了还没有一丝进展,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
而他也说了,若在乐儿七岁前不能寻到药引治好他的病,他就会没命!如今他已五岁了,哪里还有时间等她旧疾痊愈再去怀孩子?!
蓦然,她想到方才初心古怪的举动,和她带到自己面前的那盅鸡汤,突然恍悟过来——
难道,初心方才给她送的鸡汤,是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轰的一声,长歌脑子里炸了,心里有无数疑问想问煜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震惊悲痛的样子,煜炎心痛如刀割,面上却决然的劝道:“长歌,你听听我的劝,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一定会在这两年内再找其他办法治好乐儿的病,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煜大哥!!”
长歌看着煜炎决然坚定的样子,全身如坠寒潭,心慌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打着哆嗦,几次想从桌前站起身,双腿却没了一丝的气力。
她咬牙颤声道:“这个孩子是我舍下性命拼来的,是救乐儿惟一的希望,怎么能不要!!”
“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生下他的,不仅仅因为他能救活乐儿,更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
那怕早已猜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但煜炎还是心痛不已,他上前扶她起身,忍不住红了眼眶:“长歌,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你要求过什么……这一次就当为了我,你放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好吗?我答应你,哪怕舍下我的性命我也会保下乐儿的,但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这一次你就听我一回!”
看着煜炎这般形容,长歌心中渐渐明白过来,顿时悲从中来,眼泪滚滚落下。
她抹了眼泪望着煜炎,轻轻问道:“煜大哥,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个孩子……我能不能顺利生下他?”
煜炎眸子被整逼得通红,很想骗她一次,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终是没办法再去欺骗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之人,只得咬紧牙关艰难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