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时候她扯得他痛得眼皮直抽,他却还是装作不痛的样子,从不训斥她,更不愿意换其他宫女帮他梳头,宁肯湿着头发也要等她来弄……
回想起往昔,长歌心酸难忍,眼睛几次差点掉出来,都被她拼命忍下。
可下一刻,她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叭嗒’掉了下来,手中的棉巾因着太过震惊,也掉到了地上。
一直闭目养神的魏千珩,感觉身边动静不对,不觉回头看去,却见小黑奴俯着身子在捡地上的棉巾,冷冷斥道:“怎么毛手毛脚的?”
长歌躲开他的眸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怕被魏千珩发现,只得拾起地上的棉巾,低头离开,小声道:“殿下息怒,小的再给殿下换块干净的巾子擦头。”
原来,方才替魏千珩擦头发时,长歌却发现他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出现了不少的白发。
世人皆知,燕王魏千珩被前王妃伤得最重,所以,他头上的白发为谁而生,长歌自是心明。
她一直明白,当年自己的背叛欺骗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而如今亲眼见到他头上的白发,她才深切的体会,她当年将他伤得有多深……
重新拿着巾子回来,长歌极尽小心的帮魏千珩绞干头发,再不像当年那般粗心的扯断他的头发,每一下的动作都那么的轻柔舒适,让魏千珩不觉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他侧头瞥了她一看,见小黑奴压低着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禁让他欣慰的想,他果然没看走眼,小黑奴干贴身小厮的活,不比他驯马差。
头发擦干后,长歌给他编头发。
手指抚过那一根根的白发,长歌止不住的心疼。
她小心的将那些白发藏进黑发里,再给他戴好玉冠。
“你以前干过伺候人的差事?”
那怕不瞧铜镜,魏千珩也感觉非常的满意,不由对长歌的手艺怀疑起来。
长歌连忙道:“殿下明鉴,小的在家时,曾帮父亲梳过头发,所以……”
“所以你倒是长了一双巧手。”
因着之前在喜乐班亲眼看到小黑奴抱着妓子滚在床上,魏千珩从没怀疑过眼前的小黑奴会是女儿身,更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长歌。
所以,对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是真的怀疑他。
刚刚弄好一切,门外有小厮跑来禀告:“殿下不好了,姜夫人与夏夫人在王妃院子里打了起来,王妃本就病着,无力再管此事,求请殿下过去看看。”
闻言,魏千珩先是一怔,下一刻,俊脸却是瞬间黑透,甩袖朝着紫榆院赶去了。
长歌听闻姜元儿与夏如雪打了起来,且是在叶玉箐的院子里,却也是惊愕不已,连忙跟在魏千珩后面一同去了紫榆院。
等到他们到时,紫榆院里已闹翻了天,大家见魏千珩出现,都吓得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却也难掩一屋的狼狈。
王妃叶玉箐白着脸躺在床上,见魏千珩出现,连忙吃力的让春枝扶起自己,弱柳般跪到魏千珩面前,歉然道:“臣妾无能,管教不严,竟是让下面的姐妹闹出这等笑话,还惊动殿下,真是无地自容,还请殿下责罚。”
说罢,顾不得身子病着,给魏千珩嗑头请罪。
春枝在一旁心疼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替自家主子申诉道:“殿下明鉴,我家主子从昨日起就病倒了,身上还发着烧,姜夫人与夏夫人一大早过来请安探疾,却不知为何在我家主子的病床前打了起来,主子病着,拦也拦不住,只得请殿下过来主持公道。”
长歌站在魏千珩身边,一眼看去,却见屋子里桌椅倒翻,地上布满碎片,满屋的狼籍。
魏千珩俊脸含霜,眸光一扫,落在姜元儿与夏如雪身上,冷冷开口:“到底何事?”
闻言,姜元儿全身一抖,下一刻却是二话不说,直直跪行到了魏千珩面前,哀哀的抽泣道:“殿下,妾身实在是害怕……”
魏千珩眸光冰冷:“你害怕什么?”
“回禀殿下,姜氏害怕妾身,将妾身当成鬼魂不肯放过,又打又杀,方才……方才若不是下人拦着,妾身差点死在了她的手里……”
说话的却是夏如雪。
从魏千珩进屋开始,夏如雪一直默默的低头跪在一边,如今却是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向魏千珩。
这一看,却将长歌吓了一跳。
只见夏如雪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裳也是凌乱破碎得不成样子,脸上有抓痕,脖子上更是有一道浅浅的掐痕。
原来,自那晚在大国安寺见到前主长歌的鬼魂后,姜元儿却是被吓得久久回不了神,不但不准院子里有人再提起此事,更是不许身边的丫鬟婆子穿杜若色与青绿色两色衣裳,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可今天早晨,她带着回春来紫榆院给王妃叶玉箐请安时,却见到夏如雪穿着一身近似杜若色的青蓝色的百褶裙,加之她那张与长歌肖似的面容,一看之下,却是再次将姜元儿吓破了胆。
姜元儿失控之下打翻了茶杯,恼羞成怒之下,竟是命令夏如雪换下身上的衣裳,并不许她再在府里穿这样的颜色衣裙。
同为夫人,夏如雪虽晚姜元儿几年进府,却也不会被她这样差谴,不由讥诮笑道:“殿下都没有管着我的穿着打扮,姜姐姐凭什么不许我穿这身衣裳?这可是我新做的裙子,不穿岂不可惜了?”
躺在床上的叶玉箐,看着这样的夏如雪,心里其实比姜元儿更害怕,所以她故做好心的劝着夏如雪道:“夏妹妹体谅一下姜妹妹罢,她前日刚刚受了惊吓,这样的衣裙,你就暂时不要再穿,免得人还以为,你是故意穿出来硌应姜妹妹的,还是换了吧。”
说罢,还体贴的让春枝去库房挑几匹其他花色的布料给夏如雪,当是补偿给她做新衣裳的。
而本就惶恐不安的姜元儿,听到叶玉箐那句‘故意穿出来硌应’后,顿时明白过来,知道是夏如雪那日听到她说起大国安寺闹鬼时,提到的长歌与灵儿的衣着后,故意穿出来吓她的,顿时将心中的惶恐与羞怒都洒到了夏如雪身上,冲上前去就撕打她起来。
姜元儿本就恨毒了长相肖似长歌的夏如雪,不光是怕她夺了自己的宠爱,更是害怕对着她这张脸,所以,一旦正开撕打起来,她不但要撕掉夏如雪身上的衣裳,更是恨不得掐死她。
心里这样想着,被愤怒恐惧支配着的姜元儿,真的就将夏如雪扑倒在地,朝着她的脖子上狠狠掐了下去,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她性命的样子,就如夏如雪所说,若不是下人拦着,她今日真的要死在姜元儿手里了……
“……殿下,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妾身不过刚巧穿了件青蓝色的裙子,就被姜夫人打杀着差点要了性命,妾身虽然卑贱,却也是殿下纳进门的夫人,怎可如此的欺负我?”
夏如雪哭得梨花带雨,身上累累伤痕看着可怜,哭得更是可怜。
而她此时的形容,却像极了当年长歌跪在魏千珩面前哭泣求饶的样子,却是让魏千珩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此时,姜元儿已彻底回过神来,看着魏千珩铁青的脸色,心里不由也怕了,连忙哆嗦道:“殿下,妾身不过是不想看到有人故意亵渎主子,夏氏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装扮成主子的样子勾引殿下……妾身不过是替主子教训她一番罢了……”
姜元儿知道今日错全在自己这边,只得再次搬出长歌来当救命稻草。
可不等她说完,夏如雪却冷冷道:“你口口声声为了前主,可你方才在打杀我时,嘴里骂的却是你前主。你不但直呼她的名讳,那副咬牙切齿的仇恨样子,明明也是冲前王妃去的——你哪里是忠心,你明明是对前王妃做了亏心事,她才会找上你的门向你索命的,不然你何必害怕至此?!”
闻言,姜元儿全身一颤,脸上失去了血色,失控尖声道:“你个贱人说谎,我明明骂的是你,从未骂主子,是你污蔑我的,方才这屋子里这么人在,大家可以替我作证,我绝不会骂我的主子的……”
可是,方才这屋里的三方人,夏如雪的丫鬟自是帮着自家主子指认姜元儿,而姜元儿的丫鬟回春虽然帮着自家否认,却明显没有说服力,最后剩下的叶玉箐与春枝她们,却声称方才太过突然,她们皆没听清楚姜元儿到底在骂谁……
如此,魏千珩彻底黑透了脸,眸子里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沉沉的看着跪在脚边惊慌失措的姜元儿。
许久,他对着姜元儿一字一句冰冷开口道:“她既是你的前主,你害怕她做什么?长歌对你那么好,见到她的鬼魂,你不是应该开心欢喜么,怎么从寺庙回来这么久,你还杯弓蛇影,单凭一件衣裳就让你害怕到如此失控——姜元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全身剧烈一颤,姜元儿面如死灰的怔怔看着满脸寒霜的魏千珩,哆嗦着嘴唇哭道:“没有……殿下误会了,妾身一直想念着主子,是她带妾身从宫里出来的,她待妾身亲如姐妹,妾身怎么会怕她呢……殿下,妾身只是素来胆小,却不是怕什么前主的鬼魂,不然、不然妾身也不会年年去寺庙祭拜,求殿下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