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魏帝却是越发心痛起来,白着脸颤声道:“朕对镜渊,终是愧欠了……”
看着父皇伤感悲痛的样子,魏千珩理解他心里的感受,他心里也诸般不是滋昧。
这些年,为了母妃的事,他也是处处打压着端王,再加之后面长歌的事,他更是视他为生死仇人,一直阻止他出皇陵。
他何尝不也愧疚着自己的皇兄……
如此,魏千珩对魏帝道:“不止父皇愧疚他,儿臣同样愧疚着皇兄,所以,若是可能,儿臣与父皇都要好好弥补皇兄这些年所受的不公和委屈。”
魏帝苦涩一笑:“怎么弥补?只怕如今我们想弥补,他也不想要了……”
魏千珩心里却早已拿定了主意,他定定的看着日渐苍老的父皇,心里一酸,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下,缓声道:“皇兄想要的,由始至终都是一个真相,一个还他母妃清白的真相!”
闻言一怔,魏帝终是恍过神来,想到当年的罪魁祸首,牙关不由咬紧,‘蹭’的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朕现在就去将那个毒妇碎尸万段!”
魏千珩连忙拦下他,道:“父皇先前不是说,没有证据不能相信么?没有证据,父皇也定不了她的罪。”
魏帝恨得眼睛都红了,气怒道:“光是她与苍梧勾结害死容昭仪,就足以将她五马分尸!”
魏千珩嘲讽一笑,“先前她不是说了吗,她根本不认识苍梧,如此,父皇还是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罪行!”
魏帝恨声道:“朕总有办法处死这个毒妇,不杀她不足以解朕的心头之恨!”
魏千珩默默叹息了一声,沉声道:“若只是要她性命,只怕儿臣与端王早已下手。可如今发生这么多事情,不是单单杀了她就能解决——必须让她承认罪行,还他人一个公道!”
听了魏千珩的话,魏沉终是冷静下来,眸光透着萧杀之气,声音更是冰冷得没了一丝的温度。
“直接杀了她确实是便宜了她,必须将她的恶行一一揭露,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犍千珩冷然道:“接下来的事,父皇交由儿臣来做,父皇只当一切不知情的就好——儿臣一定会擒住苍梧,更会找到证据将叶贵妃绳之于法。只是——”
说到这里,魏千珩话语一顿,不由神情复杂的看向魏帝。
魏帝蹙眉道:“只是如何?”
看着父皇斑白的两鬓,魏千珩突然心生不舍,心里翻沸起难言的情绪,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来。
可一想到长歌,他的心又瞬间坚定起来,迎上魏帝的目光笑道:“只是此事难办,若是儿臣能将之处置好,还望父皇答应儿臣一个恩典。”
魏帝以为魏千珩是要为长歌求要恩典,神情一冷,不悦道:“你是太子,不论何时何地,所做何事,都应该以家国天下事为主,更是要为你自己打算,且不能再为了一个女子左右筹划。”
“此次庄氏的事,虽然是叶贵妃与苍梧在背后做祟,但你明知长歌让孟清庭将庄氏关进了疯人院,你非但不阻拦,还为了给她善后,派人守在了疯人院,更是自己涉险救火。你此举实在是让父皇失望——为君者,切忌不可太过重情,更不能为情所拌。所以长歌一事,朕意已决,她并不适合留在你的身边!”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怔,心里已是明白过来,父皇是打定主意要将长歌关在废宅里一辈子了。
他心口瞬间堵住,苦涩笑道:“父皇明知刑部一事与庄氏的事与长歌并无瓜葛,可还这样对她,无非是因为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对吗?”
话说到这里,魏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瞬不瞬的看着魏千珩,坦然道:“你既然心里都明白,父皇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了。我们身为君王,在旁人眼里,天下都是我们的,可谁又知道,我们也是舍弃付出最多的。许多常人眼里的简单幸福,于我们而言,却不可及,所以希望你明白父皇的苦心,做好一个储君的本分,并谨记于心。”
看着父皇满怀期待的样子,魏千珩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眼睛,心里苦涩不已。
这些道理,从小太傅就耳提面命的教过他,父皇与叶贵妃也没少在他耳边提醒他。
道理他都懂,可是,一想到要舍弃长歌,魏千珩感觉心就空了,心里难言的痛苦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站在乾清宫高高的宫阶前,魏千珩看着眼前庄重威严的金砖碧瓦,魏千珩心无波澜,他苦涩的想,或许,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储君……
白夜在宫门前等了魏千珩许久,见他迟迟不出来,正在担心他是不是又与皇上起冲突了,却见魏千珩神情凝重的踏出宫门来。
白夜担心的迎上去,等上了马车忍不住问道:“殿下如何了?皇上可相信了您的话?”
魏千珩缓缓的点点头,尔后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疲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马车徐徐朝前驶去,乾清宫这半日与父皇的交淡,让魏千珩心力交瘁,随着车轮的滚动,不觉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白夜连忙悄悄车夫将马车赶慢一些稳一些,不要惊醒了他。
可是下一刻,马车却骤然停下,魏千珩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倾倒,差点摔倒,被白夜手快的扶住,可人却醒了过来。
白夜忍不住对车夫训斥起来,车夫在外面惶然道:“殿下饶命,是……是端王的车驾突然出来挡住了车道……”
一听端王的名字,魏千珩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车帘,却见到魏镜渊冷着脸骑马挡在他的马车前,见他露面,冷冷道:“相请不如偶遇,太子殿下可有时间与本王一起吃个午饭。”
白夜气得不行,端王的架势,那里像是什么偶遇,明明就是故意守在这里堵自家主子的。
魏千珩却了然的笑道:“端王盛情,本宫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照常来到了铭楼的包间里。
一落座,端王就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包括白夜与远山。
等人都退下后,魏镜渊立刻冲魏千珩迭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将青鸾送回大牢里去?你这样做不是将她往死路上推吗?她如今身中巨毒,奄奄一息,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竟将她送回大牢里去……”
“不然,端王可有好主意让本宫破局?”
魏千珩早已料到端王来堵他的原因,若是他不来寻他,他也正准备晚些时间亲自登门去拜访他的。
如此,他淡然反诘道:“端王应该早就听说了,因着劫狱一事,本宫被陷困境,不但长歌受罚,本宫更是被群臣弹劾,父皇逼得太紧,我只得将她重新送回去。何况,她身上巨毒不解,左不过就几日的性命了,留在府里还关进牢里又有何区别?”
“你……”
魏镜渊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气急得脑子都炸了。
先前他听到下人禀告,说是青鸾被太子扔回了刑部大牢任由她自生自灭时,他尚且不相信,可等他亲自去到大牢里看过后,才知道传言不虚,魏千珩竟真的不再管青鸾了。
而看到青鸾奄奄一息的独自躺在牢房里的样子,魏镜渊心痛如绞,可当初是他亲自将她送进去的,如今他却没有办法将她带出来,只得急乱不堪的来寻魏千珩。
看着素来冷静自恃的魏镜渊,为了青鸾的事,急乱得失去了理智,魏千珩却满意的笑了,心中的担心也放下了一半。
他执壶给魏镜渊倒满酒杯,淡笑道:“端王莫急,先听本宫把话说完。”
看着他淡定的形容,魏镜渊眸子里闪过狐疑,终是察觉到不寻常,下一刻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难掩激动道:“难道,这是你的计划?”
魏千珩朝他举杯,郑重道:“不是我的计划,是我们两人的计划!”
闻言,魏镜渊彻底冷静下来,越发认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魏千珩朝他点点头,凝重道:“青鸾时日不多,若是王爷真心为她好,还请王爷施以援手,救她性命!”
魏千珩早已看出魏镜渊是真心关心青鸾,不然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赌注来。
到了此时,彻底冷静下来的魏镜渊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墨眸里涌起波澜,握着杯子的手不自禁的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魏千珩也不催促他,只是自顾的吃着自己的酒菜。
可实则内心,他却慌乱着——
他破釜沉舟的将青鸾送回了大牢里,若是魏镜渊放不下与骊家的骨血之亲,不答应帮他,他却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可是,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青鸾毒发死在大牢里的。
思及此,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端王此次能出手相助,从骊太夫人手里拿回青鸾的救命解药,本宫不但替骊妃娘娘洗涮冤屈,更是许诺你一个承诺——到时,不管你要什么,让本宫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
“让你离开长歌你也愿意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魏镜渊对上魏千珩震动的眼神,不觉嘲讽的笑了。
下一刻,他猛然灌下面前的酒水,一把抹去唇边沾染上的酒渍,如墨的眸子里一片灰暗,悲然笑道:“你知道吗,你是全天下惟一让本宫真心羡慕却又妒恨之人,不仅仅是因为你抢走了长歌的心,更是因为,你的胆大妄为,无拘无束让人妒恨——同样是皇子,你却活得肆意潇洒,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按着你自己的心愿随心所欲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