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珩的心思全在玉狮子身上,没能察觉她情绪的变化。
他摆手打断她,吩咐道:“听闻卫大皇子的坐骑已无大碍,一直在催促父皇定下天柱峰的比赛日子——时间紧迫,明日起,本王同你一起驯马。”
一听到魏千珩要同自己一起驯马,小黑浑身一哆嗦,正要想办法拒绝,魏千珩已转身回清秋楼去了。
从地上怔怔的爬起身,小黑看看手中的玉佩,再抬眸看向走远的男人,目光落在他后脑上包扎的绷布上,脑子里不自主的就忆起了那晚山洞里的情形,心口涌起难言的滋味……
她牵着小白回到马厩,打来井水给它擦洗身子,给它添了满满一槽草料,又仔细替它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忙完一切,已是日上中天。
小黑盘腿坐在马厩边的石礅上,抬头看着夜空中亮如银盘的满月,不由想到之前做的那个美梦,手不自觉的就抚上了小腹,心里顿时柔软如水。
这里,或许已如她如愿,有了她与魏千珩的孩子,那么很快她就可以离开汴京,重回云州了。
而这一次离开,她与他之间的所有情仇,也就真的结束了——到死的那一刻,她都不会再看到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应该高兴的她,心里却窒闷起来,漆黑的眸子怔怔望向高高阁楼,那里灯火熄灭,想必他已安然入睡了。
他的梦里,是否还会有自己?
只怕梦到,也是对她的恨吧……
吸吸鼻子,小黑转头对厩里的小白轻声叹息道:“你可得给我争气了,一定要帮他赢了比赛,就当是替我偿还对他的这些欺骗,如此,我与他之间就两清了……”
玉狮子头凑过来蹭着她的身子,像是回应着她的话。
小黑揉揉它的头,笑得无比苦涩……
从马厩回屋,小黑掏出身上的盘龙玉佩,寻块汗巾子包好放进自己的包裹里,还不忘提醒自己,要在回云州之前将它处理掉,万不可让煜炎看见了。
躺到床上,想到明日要与魏千珩一起驯马,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担心明天出岔子,更害怕魏千珩发现她的秘密。
于是,第二日天还未亮,趁着大家都还未起身,小黑就带着玉狮子来到了行宫的马场上。
她要在魏千珩到来之前驯服小白,以避开他毒辣锋利的眼睛。
她伸手搔搔小白的脖子,巴结道:“伺候了你这么久,今日给点薄面,不要把我摔得太惨。”
说罢,就准备蹬马。
玉狮子身形健硕高大,小黑虽然骑术了得,但身形瘦小,爬上它的马背稍显吃力。
可是她脚堪堪踏上马蹬子,玉狮子竟然前膝一弯,半跪到地上。
小黑心口一震,眼眶一下就湿了——它竟是认出了自己……
她呆在当场,心里酸涩难言。
时隔五年,她重新归来,没想到第一个认出自己的竟是她的小白……
小白见她迟迟不上马背,回过头来亲昵的蹭她。
回过神来的小黑,没有顺势爬上小白的背,反而紧张的撤回脚,退开两步惶恐不安的回头看向四周。
方才这一幕万万不能被人看到……
所幸时辰尚早,马场除了她,没有其他人在。
她来不及松了口气,又忧愁起来。
小白既然认出了她,那么,她如今完全不用担心驯服它,反而担心小白对她太过顺服,会引起魏千珩的怀疑。
她后怕的想,若是让魏千珩看到方才这一幕,她苦苦隐瞒的身份就彻底曝光了!
想到这里,小黑头痛不已,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小白那里知道她心里的苦恼,欢喜的靠过来,拿头继续蹭着她。
小黑摸着它的头苦笑不得,她如何同它说,让它继续假装不认识自己,像之前那般高傲不让人近身,以免引起魏千珩的怀疑?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主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转瞬就到了她跟前,快得她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捞到了马背上。
马儿继续往前急驰,小黑慌乱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竟是卫洪烈!
卫洪烈一手握缰,一手将她环在怀里,嘴凑到她耳边轻轻吐气:“大清早的,想什么这么认真?”
小黑腰身被他拿住,动弹不得,只得使劲往一边偏开脑袋,慌乱恳求道:“求大皇子放下小的……”
“告诉本宫你方才在想什么,本宫就放了你。”
潋滟的桃花眼紧紧的从后面盯着小黑的侧脸,卫洪烈恨不得将他的脸烧出一个洞来,看看这张又丑又黑的面容下面隐藏的真面容。
上回在树下,他拿水浇在他脸上,又是搓又是揉,没有发现异常。
但委托他找人的人给他的线索,直指这个小黑奴——他就是魏千珩身边的驯马第一高手。
虽然面容性别天差地别,但正如委托之人在信中所说,若是她重回汴京,重回魏千珩身边,一定会易容,不会让人发现的。
面容可以改变,但身形却不能。
而眼前的小黑奴,身形娇小如女子,又是魏千珩身边第一驯马高手,一下子就成了他锁定的目标……
小黑感受到身后灼热可怕的目光,全身止不住一阵阵哆嗦。
“别怕,本宫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受人之托来寻你。非但不会害你,还会保护你——只要你肯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卫洪烈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温柔,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小黑心如擂鼓,紧张到嗓子都干结住,好半天才颤声道:“卫皇子误会了,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奴,并没有其他身份,还请卫皇子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一边说,小黑一边慌乱的回头朝后看去,只盼着魏千珩快点来,快来救她……
卫洪烈看透了她心思,大手往她腰间一掐,小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你可知道,本宫这坐骑野风还是马驹时,就野性不羁得很,比你还狡猾。最后被一个马术了得之人在天山将它驯服,这些年来,除了当初驯服它的那位女子,它的背上,除了本宫,还没的载过第三人——宝马良驹不是人人都能骑的,野风对你倒是一见如故!”
小黑全身紧绷,僵硬道:“那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野风才没有将我摔下马……”
“你对驯服它的是个女子一事,竟也半点也不好奇。啧啧,难道你早就知道驯服野风的女人是谁?”
卫洪烈如一只成精的老狐狸,看似轻松的闲聊话,竟将小黑往里套。
小黑怔愣住片刻,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干笑道:“大皇子说笑了,小的岂会知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卫洪烈突然将缰强塞到她手里,戏谑道:“知不知道,一试便知!”
说罢,一掌击在马背上,催促野风往前飞奔。
野风爆发力极强,一旦飞奔起来,真正像离弦的箭,又快又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小黑紧张的攥紧缰绳,她很想勒马停下,又怕被卫洪烈瞧出端倪,只得咬牙握紧缰绳,任由它往前飞驰。
身后传来急疾的马蹄声,小黑回头看去,竟是玉狮子追上了。
玉狮子见她被带走,竟撒腿追了上来,紧紧挨着野风,似乎在守护着小黑,顿时,一白一黑两匹马在马场较起劲来。
围着马场跑了整整一圈,卫洪烈才接过小黑手里的缰绳让野风停下,小黑全身虚脱的正要从马背上下去,卫洪烈却托住她的腰,竟是半搂半抱的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小黑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卫洪烈的举动惊得僵硬在他怀里。
然而下一刻,待她看清前方的人,惊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十几步开外,魏千珩黑沉着脸凉凉看着他们,寒眸淬冰,俊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小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上次让他看自己与卫洪烈在树下交叠相拥,如今两人共乘一骑,卫洪烈更是当着他的面,抱她下马,不论看在谁眼里,都是暧昧至极。
而上次在翡翠湖畔,他明明严令过,不许她再见卫洪烈,而方才的情形,却让她百口莫辩。
小黑双腿发软,踩在草地上比踩在棉花上还软弱无力,上前几步跪下:“殿下恕罪……”
“大皇子真是好兴致!”
魏千珩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像冰碴,又冷又硬,让小黑由衷的胆寒害怕。
卫洪烈扬唇得意笑了。
自从上回魏千珩将行宫里的马奴小厮给他送去后,一夕间,他成了行宫里最好的笑话谈资,丫鬟女眷见了他,偷笑打量,而那些小厮男仆见了他,就像躲瘟疫般躲着他,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中。
连他的那些娇艳美姬们都不争风吃醋了,一个个见了他,全改了德性,连个媚眼儿都不给他。
这一口恶气,憋到如今,他都快憋出内伤了。
此时见到魏千珩动怒,卫洪烈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笑得一脸灿烂,调侃道:“每回好事都被燕王搅破,殿下是要专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了,啧啧,真不讨人喜欢。”
魏千珩不以为然的冷笑:“如此说来,确是本王的不是。不如,本王再给大皇子送去新的马奴小厮,就当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