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冬天开始,太太就落了个毛病,一生气就偏头疼,太太眼下正疼得厉害……”
简淡不想听废话,说道:“你先去找老黄大夫,如果他看不好,我再求祖父请个御医来。”
王妈妈缩了缩脖子,忽然跪下了,又道:“三姑娘还是去看看太太吧。”
简淡无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听到什么闲话了?”
王妈妈低着头,不说话。
简淡看了看蓝釉和红釉,“你们你知道吗?”
事情闹得很大,她们两个一直在家,当然知道,但这件事不大好复述。
蓝釉想了想,凑近简淡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简老太爷不听戏,所以马氏也从来不叫戏班子,来简家做客的女客们除了午宴外,最重要的娱乐是参观后花园,或者打马吊。
高夫人是所有女客中最重要的客人。
崔氏又与其是儿女亲家,所以,主要由崔氏来陪她。
两人在荷塘边散步。
此时已是八月,荷塘里的花大多败了,高夫人爱花,且尤爱莲花,不免有些遗憾,略说了一两句。
崔氏便说有一处蓝睡莲还开着,只是路不大好走。
蓝睡莲是睡莲中的名品。
高夫人非常感兴趣,执意要去看一看。
这株睡莲种在凉亭下面的一块巨大的湖石前。
要想看睡莲,需要从亭子出去,跨过栏杆,再沿着陡峭的青石板铺的小路下去,沿着湖石绕个圈到前面。
如此,亭子里便完全看不到人了。
马大太太和二姑太太在亭子里高谈阔论时,完全不知她们谈论的对象近在咫尺。
马大太太说:“大家都以为简老太爷坐回首辅的位置已是极好,却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二姑太太道:“可不是嘛!我二哥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
马大太太嗤笑一声,“你那位二嫂也是个妙人,总说简雅有福气,八字好,结果如何呢?”
二姑太太笑了起来,“她呀,只会故作清高罢了。连女儿都教不好,还动不动在我母亲面前以才女自居,天天端着崔家嫡女的架子……算了算了,不提她了,那些事说出来都是笑话。”
马大太太“啧啧”两声,“你不说她,她就不是笑话了吗?都剃度了,又死皮赖脸还俗,也就你家老太爷和简二老爷宽容,不然……”
二姑太太是马氏唯一的女儿,马大太太则是马氏的侄媳妇,因着马氏,二人对上崔氏向来是结盟的关系。
此番坐在一起攻讦崔氏,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如果只有崔氏听见倒也罢了,偏偏高夫人也在。
崔氏出家乃是简家不曾公开的秘密,此番被人当众揭开,崔氏顿时疯了,上去与之大吵一架,闹得天翻地覆,连简老太爷都出面了。
蓝釉虽然知道的不大详细,但关键处说出来了。
王妈妈没有补充,她不想让简淡看崔氏的笑话,只想求简淡去劝劝崔氏。
这半年来,崔氏看起来过得不错,但好几次都在深夜中哭着醒来,之后就睡不成了,摩挲着简雅最喜欢的那只羊脂玉镯,一坐到天亮。
王妈妈知道,简雅的死,以及崔氏出家再还俗,都是她心里最不可碰触的痛。
一旦碰到,必定歇斯底里。
她以为,母女连心,只要简淡肯开口,肯想办法,肯原谅,就一定比她这个奴婢的劝说更有用。
王妈妈磕了个头,说道:“奴婢知道奴婢没有资格要求三姑娘做什么,奴婢也知道以前那些事对三姑娘不公平。但二姑娘已经去了,太太也一直为此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太太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奴婢恳请三姑娘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劝劝太太,奴婢求您了。”
简淡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王妈妈,你想让我劝太太什么?”
“劝她不要再想二姐?可她一见到我就会想起她?我与她的确血脉相连,但一开始她自己就把这层关系断了,她现在对我的所有的好,都是源于对我的恐惧和不得已,王妈妈,你在心里问问你自己,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说错的话,做错的事,大多覆水难收。她要么接受现在的自己,忘掉过去,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要么远离人群,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些,只有她自己看开才行,劝说没用。”
王妈妈垂着脑袋想了很久,又磕了一个头,起身后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会把这番话告诉太太的。”
简淡笑了笑,“王妈妈请便。”
第144章
简淡不关心崔氏, 她只关心澹澹阁和安济堂。
澹澹阁赚大钱, 安济堂花大钱。
为维持收支平衡, 她与林家的表大伯父谈了合作——在京城以外销售林家中低档瓷器。
澹澹阁不断向京城外扩张, 先是晋城, 再到卫州、清州等地。
忙活两年多,简淡总共开了二十一家澹澹阁。
提起简家三姑娘,京城意外的人们或者不知, 但若提起简白浅简公子,整个大舜商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简淡名声大噪, 贪财的名声却始终没有摆脱。
她贪财,并把贪财放到了明处。
同样的,她仁善, 也把仁善做到了实处——在全大舜建了十五个济世堂和十个学堂,不单让老人孩子吃饱穿暖,还因材施教,让他们有了自力更生的本领。
老百姓都称她为女菩萨。
时光荏苒,很快就到了睿明四年五月初七。
这是简淡成亲的前一天, 更是她在简家的最后一天。
把妆奁送去东宫,她在淡园略备薄酒, 打算请兄弟姐妹们小聚一番。
蓝釉回来了, 捧着大肚子坐在官帽椅上,有些担忧地说道:“姑娘还请了大表少爷,太子殿下当真不会生气吗。”
简淡笑道:“他事情那么多,哪有心思管这点小事儿。”
这两年, 她忙,沈余之更忙,常常一两个月不见一回面,她都忘了沈余之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红釉正在准备客人的茶水,说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大表少爷正好回京,就住在府里,前儿个还送了添妆,姑娘不请也不行的。”
蓝釉点点头,“那倒也是。”她看向红釉,“你和白瓷什么时候成亲?”
三个丫头都跟澹澹阁的大小管事对了眼,但成亲的只有蓝釉。
蓝釉成亲两年了,嫁了京城澹澹阁大管事的儿子,今儿是特地从家里赶过来的,就想在简淡出嫁前多跟她呆一会儿。
白瓷道:“红釉八月份,我明年再说,先陪姑娘进宫。”她怕简淡被人欺负,早跟婆家商量好了,等简淡在东宫稳定下来再说。
蓝釉竖起大拇指,“那我就放心了。”
“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来了。”大丫鬟郎红敲门进来。蓝釉脱奴籍后,简淡新买一批丫鬟,她是其中之一。
“三姐。”简悠简然奔进来,一人拉住简淡一条胳膊,叫得亲亲热热的。
简淡笑道:“来啦,坐下喝杯茶吧。”
简悠不坐,继续抱着简淡,“三姐,我点的菜都做了吗?”
“我的呢,我的呢?”简然摇着简淡的胳膊,两年过去了,她的孩子气依然在。
简淡捏捏简悠的脸蛋,“九月份就成亲了,还整天跟个孩子似的。”
简悠的婚事是简老太爷定的,对象是礼国公家的嫡次子,尽管继承不了爵位,但读书不错,已经中了秀才。
简悠哼了哼,“一天不成亲,我就是一天的孩子,你管我?”
这话是简淡跟简老太爷撒娇时说过的话,她用来反驳简淡再合适不过。
“哈哈哈……”简淡大笑起来。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简思越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简淡姐妹赶紧起身迎出去。
同简思越一起来的还有高瑾瑜,后面跟着简思敏和崔晔,以及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弟弟。
高瑾瑜怀孕了,刚刚三个月,简思越仔细得很,只要他在旁边,每次都搀扶着。
“大表哥,大哥大嫂。”简淡挨个打了招呼。
简思敏从后面赶上来,跟简悠一样抱住简淡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三姐,我想吃白瓷做的红烧肉。”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简思越看不上了。
简思敏破天荒地没理简思越,抱得更紧了,“明儿个三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轻易出不来,我就要抱,抱个够。”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简思越别过头,扬起脸,眨了眨眼,勉强打岔道:“走吧,进去说话。”
简淡往旁边一让,抹了抹简思敏的鬓发,说道:“敏哥儿放心,三姐就是进了宫,也可以自由出入。殿下说过,安济堂的事可以由别人负责,但澹澹阁的钱还得三姐亲自来赚。”
“真哒?”简思敏的眼睛亮了。
“真哒!”简淡笑眯眯的。
高瑾瑜笑着说道:“太子开明,三妹妹有福气呢。”
一行人在正堂坐了。
简思越接过红釉的茶,抿了一口,问崔晔,“大表哥,吏部的任命下来了吗,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