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的爹、顾剑舟赶紧正襟危坐由着丫头洗脚,并沉着脸,嘱咐丫头,“笨手笨脚的,你能不能轻点儿——”
顾铮脸一下就垮了、沉了,气得几乎要怄死。“父亲!你是苗苗的姥爷,你怎么能这么教你外女儿呢?”她抱起苗苗往里屋去,然后出来,压低声音道:“我们大人之间是大人之间的矛盾,干嘛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就有了仇恨之心?她才三岁!三岁呐!你这么教,不怕影响她以后吗!?就算她小小地,恨上了她爹,又有什么好处?”
顾剑舟冷笑道:“你爹我说得有错?那周牧禹臭小子、小杂种,不是只白眼狼是什么?!哼!我还没教我孙女骂他,是黑了心肝的臭王八……苗苗有这样的爹,早让她认清楚有什么不好?你怎么?难道说,你现在还为这小杂碎抱不平?”
起来,甚至将脚下的一铜盆水踢翻,背着手气呼呼进了里屋。
丫鬟萱草被溅湿了一身水,可怜兮兮,“小姐,老爷子火气好大啊!太难伺候!”
顾铮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狂跳不已,香草把她搀扶在椅上,顾铮歪七八斜躺坐着,半死不活地地良久才怨一句:“我爹这样又算什么?!那周牧禹就算有一千万个不是,可有必要这样教孩子骂她爹的吗?……多大仇?再说了,当初也怪我自己作死,死缠烂打的,人家不喜欢自己,是我活该,是我热脸往冷屁股凑……”
顾铮说着说着,仰头看天花板。表情复杂地,回忆一点点儿如潮水浪花蓄满了眼睛。
※
她和那晋王周牧禹、自有一段提及就很伤痛复杂的过往。
那时,周牧禹还不是晋王,不是皇帝的儿子,是江南一镇子上名声不好、谁都瞧不起的驮着板车卖米糕、四十岁妇人周氏的儿子。
周牧禹的母亲周氏把他生下来,基本算是未婚生子,她是被家族赶了出来、差点没拿去泡猪笼的不受妇道女人。
整个镇子,谁都瞧不起他们母子,就跟如今顾铮的爹一样,到了现在,都还一口一个的“野种”的叫。
那时,顾铮十七岁,第一次和他相遇邂逅,就被眼前的男子给心折打动了。
穷而不卑,贫而无诌。
清高出尘,一脸的傲气与倔强。
他在一家书院读书。关于认识种种的经过,总之说来三天都道不完的。顾铮对他一见钟情,为了追求他,看见他,她二十八般武艺耍尽。女扮男装,去书院做他的同窗;偷偷给他洗衣服,补袜子,缝腰带;还有事没事,跑到他们家的米糕铺子去帮他老娘做点心、卖点心——
是的,如今顾铮家族落魄,能在京里立足以卖糕点为业,何尝不是从那时学来的手艺?
她们家算是江南的首富,没有经历几年前战乱时,她们家可以算是金山银山,光是钱庄、商铺在江南就多达一百多家……
说起来,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滴滴小姐,为了周牧禹低三下四,做尽连她不敢相信的事……
总之,那个时候的顾铮和周牧禹,一个就像天上的呆雁,一个是地上的笨狗。
一个追,一个飞,顾铮永远也赶不到周牧禹那只呆雁飞的速度……
无论做尽了什么,如何思慕追求讨好,为了他能上天入地……
然而,周牧禹眼里没有她。
一点也没有。
顾家的老爷子顾剑舟自打女儿出世后,没有娘亲,就一直对女儿宝贝得跟什么,要星星不给月亮,总之是,她就是想要吃那天鹅肉,顾老爷子都会想法子给打下来……顾剑舟嫌弃那周牧禹家里穷、出生不好,自然是万分瞧不上的,奈何,女儿喜欢……女儿喜欢……顾老爷子眼皮猛地一睁,他在江南地位显赫,黑白两道通吃,那周牧禹自己纵然是看不上,但为了女儿,绑都要绑到顾铮的脚底下。
顾老爷子逼周牧禹入赘到顾家,做他的上门婿,人家不肯,就使用各种手段,甚至吊起来绑着用鞭子抽打,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周牧禹的肩上,到现在,恐怕那周牧禹脱了衣服都能看见身上还有几道隐隐鞭痕……
那时的顾铮自然也不知道这些。
最后,顾老爷子见姓周的小杂种冥顽不灵,软硬不吃,就是怎么都不肯入赘、娶他宝贝女儿……
又见女儿成日里失魂落魄,为个男人心快要碎裂一地……
顾老爷子最后就用不入流的手腕子,害她老娘误吃人命官司,以至于差点坐大牢……
那周牧禹不是心心念念要科考吗?行!臭小子!本老爷子多的是方法来治你,就是死,也要死到宝贝女儿手上……
两个人就是这样成的亲——
周牧禹,成了顾家的上门女婿。
周牧禹考中进士后,受陛下赏识抬举,最后又被调往江南老家做一总兵。他是个有才能的,懂时政,也懂军事。那时正值江南被鞑子军侵犯,国事衰颓,天家军力不足,很多人把鞑子兵的来犯推诿于周牧禹的背叛通敌,处理不善,遂将他关起来,等待砍头示众……而这个时候,顾铮哭得死去活来,周牧禹的母亲、周氏从柜子里拿了一块龙形玉佩出来,通关种种,一路艰难上京去见了皇帝——
他的身份,就是这样被昭告于天下的,原来,他是皇帝的儿子,和周氏几场露水姻缘后,所遗漏在民间的沧海遗珠。
顾铮震惊得简直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之后,两个人还是和离了,是顾铮主动提出来的……
白字黑字,签字画押,《放妻书》上那男人亲手所写内容,顾铮至今都还记得——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请帮作者收藏下一本古言新坑,谢谢——
【文案】
《男女主互撩相爱相杀的甜宠古言:《玩宠》:
太子知道,这女人并不爱她,不过是贪他的权;
魏纤知道,这男人并不爱她,不过是贪她的色;
世人都眼红太子独宠魏纤纤一人,却并不知道,这对男女,不过是在相互利用,一个贪权,一个好色……
各取所需而已。
阴冷腹黑面具男VS身娇体软假装柔弱白莲花茶……
第2章 同窗之谊
顾老爷子现在脾气又臭又暴。
他厌恨那周牧禹,即便人家现在早不是当年、在他手底下看脸色的上门婿。
在顾老爷眼底,他就算成了皇子龙孙,哪怕有朝一日会龙袍加身,他永远是个“白眼狼”、“小杂碎”!
顾老爷脾气暴躁,说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今国事飘摇动荡,朝廷腐朽。成启二十九年,也就是那会儿在江南、顾铮还没跟周牧禹和离时的三年以前,蛮子军入侵到江南,他们攻入江南多个地带,残杀百姓,奸/淫掳掠无所不干。顾老爷为江南巨富,黑白两道通吃,然而爱国情怀也是有的,他们把家中几乎全部财产都捐出去抗军,最后,老家的宣城还是岌岌可危。顾家就是在那个时候败落的,眼看城将破时,他所有的钱庄、商铺自然是保不住了,毁于一旦。他痛恨朝廷腐朽,恨国家无能,他从江南一路辗转流离逃亡到这京城,途中,到底年迈体力不支,落得一身的毛病。顾老爷多多少少有一种英雄暮年、晚景寂寥的凄凉感。他每日里愤世嫉俗,只靠着女儿撑起一家糕饼铺度日。闲暇无聊时,只教教外孙女苗苗念念书,认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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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铮后来冷静了一番,想想,又觉得,到底不该跟爹那样发脾气、斜眉毛瞪眼睛的。
顾老爷子现在身子骨越来越差,得了心疾哮喘,他常常感到胸窝子痛,如有蚁噬,然而却常常强撑着什么不说。
顾铮用了晚膳,把苗苗洗了哄去睡下,将丫鬟萱草拉到边上,问:“老爷现在情况到底如何?郎中开的那些药真的一点不顶用吗?一点儿效果也没?”
萱草摇头,“小姐,怕是眼下情形,只有听大夫建议的,去弄那保和堂的心疾丸试试,毕竟是曾经大名鼎鼎已仙逝的老太医研制的药,除此,老爷的病,一般郎中的药,哪里能对付?”
顾铮一下就绝望了。
京都保和堂直属于皇家太医院下设的官方医馆,明上说是供京城百姓看病买药之地,实则,却是为京里的达官贵胄、皇室成员所设。别说她们家现在落魄如此,就是曾经响当当的江南首富身份地位,要去那儿买药,谈何容易。
顾铮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那个地方,我一介芝麻草民,别说是走进去买药了,外面看看都不能……”
这是阶层贵贱高分划分的悲哀,那家医馆,要先进去,必得先投牌子报身份门第。
顾铮抹了把眼角,“萱草,我们不急,待我再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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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多日连番的阴雨终于歇停,云层漏开一线太光,晨起的太阳像一颗明珠照耀整个京城。
顾铮依旧起了个大早,去糕饼铺子盘帐研究新出糕点。
那周牧禹、晋王爷依然是风吹日晒、雷打不动,坐了轿子又来了。
她表情淡淡地,有些冷眉懒眼地和伙计们恭敬相送一番,晋王离开后,正要准备起来继续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