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惊讶道:“是那时沾上的吗?”
这血迹很少,溅到绯色衣服上不容易看出,是以刚才一直没被别人发现。可要是认真去看,难免还是会看出破绽。
她点点头,把一双玉臂懒懒地搭在桶沿上。
闭目养了会儿神,从水里起身,换上睡觉时穿的亵衣,径直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脑袋,高声说:“本宫乏了,今个儿想早些休息。彤云你也回去睡会儿吧,不用守夜。”
倒头大睡,一觉天明。
起来时宫女告诉她,皇上昨日半夜来的,睡了没多久又起来上朝去了。
徐碧琛难得起了几分感动,目光泛起柔波。她知道景珏是个勤勉的皇帝,若不是担心她,把政务抛下出宫来寻,定然是不用熬夜处理事情的。
她想了会儿,跟宫女说:“珏哥哥爱吃南瓜粥,中午熬一些,本宫带去给他。”
许久没讨好皇帝,这功夫可不能生疏了。
*
景珏这边,的确是忙得脚不沾地。
下朝后,他早膳都来不及吃,直接去了养心殿和右仆射、大理寺卿会面。
他们这次要谈的,是李长秋的事情。
“他说了吗?”景珏两手搭在桌面,表情严肃地问到。
杜文秀遗憾地摇摇头,说:“嘴巴很硬,什么也不肯交代,只说是他一人所为。”
“一般这样说,背后都是有大文章的。”
景珏忍不住皱眉,很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吗?”现如今只有想方设法从他嘴里套出话,才能继续往下追查,否则这件事,是弄不明白的。
这么关键的一环人物必须开口说话,他是推动此案的关键。
谢云臣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两指屈起,指腹碾了碾灰尘,缓缓道:“也许可以让微臣一试。”
“你有把握吗?”
“不大,但比什么都问不出强。”
他俩对视一会儿,半晌,景珏垂眸,淡淡地说:“好,你去。”
但愿能问出点东西,要不然,也许他将不得不错杀三千,以求正道。
*
太后说长乐有些腹泻,让人通知皇帝过去看看。
景珏虽不是她的生父,但自小将她养大,又因她是自己亲哥哥的遗孤,所以向来很上心。
寻常男人也许会觉着替别人养孩子是奇耻大辱,景珏却是没太大这样的感受。本来他就不喜欢贤妃,之前纳她,纯粹是因为母后看中,纳进门后也没费什么心思在上头。
他这人哪里都不好,唯有一点很与众不同,那就是他十分具有同理心。
既然自己不爱她,没给贤妃什么关爱,那么她喜欢别人又有什么不对?
但她实在不应既贪图皇妃的尊贵,又妄想得到爱情。
这也是他分外瞧不起贤妃的原因之一。
不过,祸不及孩子,该给长乐的关爱他一分也不会少。所以刚处理完一些事,得了会儿空闲,皇帝立刻起身准备前往长乐宫。
带着几个太监,路过御花园,见里面月季开得灿烂,刚想着‘明天和琛儿来赏花’,下一刻就听到了花丛隔壁传来的谈话声。
景珏迈开步子,想离开此处,无意间听到了季宝儿这个名字。
他对季宝儿没有任何好感,当即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摇摇头,抬脚欲走,又听见隔壁的谈话——
“唉,玉鬼除了虽然安全,可你别说,我还有点儿羡慕宝嫔,你看她得了神通之后多厉害,那身皮肤…啧,真叫人羡慕。”
这声音是谁的来着?
景珏没有任何印象,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还好,别人帮他解惑了。
“僖嫔姐姐说得是,那玉鬼的确神通广大,助人改头换面的功夫,妾身也是非常向往的。”
“沈贵人跟我开这玩笑呢,你皮肤嫩得都快能掐出水了。”
“哪有,远不及姐姐貌美…”
三言两语间,把身份信息说得清清楚楚。景珏佩服地想,还好女人们聊天爱把名字都说出来,要不然他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她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难道玉鬼不是琛儿瞎编的吗,怎么感觉她们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事的样子…
等等,她们说的是季宝儿吧,她有鬼神之力?
景珏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栖凤宫看到的眼睛。
他硬生生停下步子,调转方向,直往栖凤宫去。
*
惜春拎着裙角跑进来,气喘吁吁。
她不敢抬头与宝嫔对视,垂着头,小声说:“来了。”
皇后与季宝儿交换个眼神,开始准备唱戏。
虞贞握住她手,关切地说:“你这几天头还疼吗?别勉强自己回想太多,不急,慢慢来便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季宝儿声音凄苦,低声呢喃:“不,对于他来说是十六年,于我而言却只是一瞬的时间,我不辛苦,阿珑才辛苦。”
门外那人身子一震,眼底浮现出一抹迷茫之色。
阿珑,这个名字只有在梦里才会听到。
一晃眼,竟然已经十六年了啊。
他跨进屋子,居高临下望去。
季宝儿坐在皇后身边,惊惶抬头,杏眼微张,带着希冀与胆怯。
“是你吗?”景珏问她。
她怔怔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划下,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皮肤雪白,一身破衣,发丝凌乱,露出的手背上满是青紫伤痕。
景珏叹气,把她扶起,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但忘了她的姓名,忘了她的模样,还把救命恩人丢在这寂寞冷宫中,让她受尽折磨。
皇后看着这场景,神情怅然,悄悄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景珏看着眼前这张不太熟悉的脸,心底感情很复杂。
他知道,梦里的姐姐绝对不是一个蛇蝎女子。
所以这么多年,他都误解她了?
他眸子沉沉,郑重地说:“你要什么补偿,朕都给你。”
救他一命,如此大恩,必须要还。
这是因果,拖不得,欠不得。
季宝儿摇了摇头,惨淡一笑:“我要的你能给吗?”
如果说从前她是严冬寒霜,那么现在,宝嫔已然化成了三月春花。
眼儿柔情似水,藏着遮遮掩掩的深情。
她喜欢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哪怕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辛苦了’,也能感动到不能自已。
她要的是情,是爱,是他的关注,这些他能给吗?
女子模样惹人怜惜,有种动人心魄的漂亮。
然而景珏立刻接道:“的确不能给,所以你换一个要求吧。”
她愣了愣,不敢相信他这么直白。
难道她不是他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吗?
景珏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听说过男人以身相许的吗?也许有,不过我已经许给琛妃了,所以为了大家好,你还是换一个想法吧。”
“钱和地位朕都能给,如果你需要的话。”
季宝儿勉强勾唇,一张脸儿惨白。
“那您将我带出去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想起惜春,害怕得微微颤抖,连嘴唇都在打颤。
见她这副样子,景珏更是内疚,当即便说:“那你等等,朕回去和琛儿商量下,看如何报答你的救命大恩。”
季宝儿:???
为什么这个也要问徐碧琛!
她是你娘吗?
望着皇帝匆匆离开的背影,季宝儿恨恨咬牙,猛地将桌子推倒。
*
徐碧琛依在他怀里,嘴巴张开,把他喂过来的小块核桃裹入口腔。
轻轻咀嚼,回味道:“您是说,宝嫔十六年前救过您?可那时她应该才两三岁吧…”
景珏又砸了块核桃,送到她嘴边,解释说:“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事,她当时在我面前直接化成了飞灰,所以朕一直以为那位姐姐再也不会出现了。”
化为飞灰,也就是说有鬼怪之力咯?
这点倒是挺符合季宝儿的情况的。
徐碧琛了然,她就是最早发现宝嫔异样的人,比谁都清楚她有多少古怪。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不信,如果是季宝儿的话,可信度倒是挺高的。
“以前没找到也就算了,现在重新遇到,朕得想办法把欠她的因果还了。”
他历经数次变故,对这种命运因果早已深信不疑,知道欠了的东西必须得还,否则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
“对,您还吧。”她又没拦着。
“那琛儿,你觉得朕该怎么办呢?”景珏锁着眉头,很是为难。
徐碧琛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先把皇后的位置给她,再跟她生十个八个孩子,可不就报恩了吗。”反正她那么喜欢他,肉偿是最好的办法。
他把她身子扭过来,恶狠狠地亲了亲她嘴唇,威胁道:“再不好好说话,朕把你嘴巴亲肿。”
琛妃吓得赶紧捂住嘴。
她讷讷地说:“既然她在栖凤宫受了这么多苦,您总得把人先弄出来吧。”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