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让月圆看着许芙,教她叫娘,只是孩子太小了,根本不会。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暖和了些。清早慕长安辗转醒来的时候发现许芙已经没有了呼吸,手指颤抖着又放在她鼻下试探了一番,真的没了。这几个月,身边如果没有许芙,她可能就已经崩溃了,她不敢看死人,不敢想象自己要是也患了病,死在了这里改怎么办。是许芙支撑着她,同她讲话,安慰她。
自己才渐渐从恐惧中走出来,变得坚强了些。可是许芙走了,她又该靠什么支撑下去?
未过多久,年轻侍卫来送羊奶,顺便将许芙抬出去。
“你们会好好安葬她的吧?”慕长安问了一句。那些死掉的人是不是都埋在一道了?
“得了瘟疫之人,死后都要烧掉,否则瘟疫怎控制得住?”年轻守卫实话告诉她。
烧掉?
“等等。”她慕长安赶忙脱下身上的外衣,轻轻盖在许芙身上,最后与她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月圆的。”
小月圆睁着眼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怎样的一场别离。慕长安抱起她,将头靠在小婴儿身边哭,“以后跟着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长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春暖之时,每日送进塔的病人少了些。慕长安终于看了希望。也许有一日,她可以从塔门里走出去,回到行宫,站到元灼面前。告诉他自己没走,没有不要他。
季月的初一,年轻守卫照样来送羊奶,他有了些空闲,站在门口同慕长安闲聊起来,“你知道吗?前头那个皇帝复位了?”
“你说谁?”牧场那正给月圆喂食,闻言惊诧地抬起头。
“那个造反成功的荣王,被大臣们逼着退位了,说他昏庸无能。原先那个暴君又复位了。没想到他就躲在苏州行宫里头,还是那些大臣亲自过来请的。此刻已经回京城了。”
元灼他回了京城了?
“你哭什么啊?” 年轻守卫压低声音,“虽然是有人说新皇帝要将瘟疫病人一把火烧了,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趁乱偷偷放你出去!”
“他敢?!”慕长安低头看着小月圆,抹了抹眼泪,敢烧死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做什么这么凶。”年轻守卫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长安:听说你要烧死我?
嗷嗷我是个傻子 我算错隔壁的榜单数字了 以为一万五 实则两万 我头都要秃了 !
第76章
慕长安刚进雨和塔之时什么都不会,身边也再无一人会伺候她,短短几个月什么都学会了,会洗衣,会铺床,会给小月圆喂食,以前不会梳头,如今也能梳好。将自己同月圆收拾得妥妥帖帖。
因着与年轻侍卫的相识,尽管依旧不能逃出去,年轻侍卫给了她们单独的一间房,依然破旧,但不用日日担心会不小心染上瘟疫。
进了雨和塔,可能今日才认识一人,明日就见不着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年轻侍卫也不见了,这一日,她等着他送羊奶来,一直到太阳落山也未等到他。找了另外一个守卫询问。
“他染病了,被关着呢。”
慕长安大惊失色,“他怎么就染病了?”
“天天下来这么勤快,不染病才怪。不过,他交代了羊的事,一会我给你牵下来。”
他病了......她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两人相识这几月,却从来没有问过对方叫什么,大约是怕有一日再也见不着了,还是别告诉的好。
慕长安将月圆抱在怀里,透过墙上的缝隙看着外头,如今都已是盛夏了,外头依旧是荒无人烟的样子。
睡到后半夜,慕长安突然听了开门声,立马警觉起来,“谁?”烛光只照亮了屋子的一个角落,她眼明手快,拿过烛台,壮起胆子去看门口,真的有人。
待她看清,发现也是一得了疫病的男子,他双眼只盯着床上的月圆。慕长安一心急,拔下拉住去烫男子,企图驱赶了她,“滚开!”
男子有贼心没贼胆,被烫到了手臂转身立马跑了。慕长安心里怕得不行,过去将月圆抱在怀里,“没事,不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熟睡的婴儿。说了几句,自己又哭了出来。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自己不是月圆的母亲,可若不坚强起来,谁又来保护她呢。
抱着小婴儿,一夜无眠。
第二日,外头吵闹极了。
有人说新皇帝今日登基
有人说看到塔四周堆了柴火。
有人说新上任的皇帝要将苏州几处难民营烧个干净。
有人说他们的病肯定是治不好了
众说纷纭,听下来,他是真的回了京城,这一次他没有逼宫,荣王倒是被大臣们逼着退位的,而元灼则光明正大地坐上了皇位。
她都不知道该笑还是哭啊。他是不是,再不会回来苏州了?
******
皇帝下了朝回到御书房。谢如也紧随其后进来,“江南疫情暂且控制住了。”
从身边太监手中接过才送来的一叠折子,“那就好。立秋之前,将那十多处关押了病人皆处理了吧,以免节外生枝。”
谢如皱眉,“按你之前说的法子做?”
“那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谢如想了想,“有一支商队自西域过来,走了一年多。前日,那商队的领头人来找我,说是他们带来的货物之中有治疗时疫最有效的药材。”
“这种事不需要禀报,你买一些去试试看。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朕不同你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多讲话。”
只因谢如在荣王造反之时假意归顺了,惹得皇帝对他十分不满,每次两人私底下见面都要提上一嘴。
“她,依旧没什么线索吗?”谢如瞥见书房墙上挂的一副画,问道。
皇帝闻言,握住御笔的手顿了顿,摇摇头,“杳无音讯。”
不论是杭州府还是江宁他都翻了个底朝天,派出去的八百个探子四处查找皆未查到任何线索。
要么她独自躲进了深山老林里,要么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人前他依旧是令人敬畏的模样,高高在上,刀枪不入。只独自一人之时,总觉得内心空挡无所依存。
虽然已是大半年过去了,可好似前几日她还趴在他的桌案边上看他抄佛经。
谢如有些难开口,“我的人发现了一样东西。你要不要瞧瞧?”
皇帝抬眼,神色凛若冰霜,“是什么?”
“一件衣服。”
搁下手中的笔,屏息问道,“什么衣服?”
谢如命人取了来,藕粉色的衣裳,是宫里头的样式,虽然沾了灰,可上头的刺绣依旧清晰可辨。即使是最好的绣娘,五六人一道绣,不花费三个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由此可见,这件衣裳的主人,定是宫里头的妃嫔公主。
元灼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熟悉这件衣服,一眼就认出,是她最爱穿的那件。
“何处寻来的?”
谢如震惊于皇帝的反应,看皇帝红了眼,一时间不敢回答了。
“说。”
“我的手下是在一疯乞丐身上发现的这件衣服,听说她是从从死了时疫尸堆里扒下来的,”
元灼睁大眼,“时疫?那尸体呢?!”
“烧成了灰。”
元灼忽然有些站不稳,脸色泛白,手握着桌角,“烧成了灰?”
谢如点头不语。
书房的东西两边墙上各自挂着一幅画。一副谢如立马可以辨认出,是谨嫔。
另外一副,像是画的御书房,只是高高的门槛之上,坐着一个三四岁小女孩,朝着书房外头,女孩身侧放着几个桃子。
谢如第一眼看到这幅画之时,便猜皇帝画的是谁,至今未解。若是王雪澜同杨正的孩子,年纪也没到这。
书房里头安静了许久,直到皇帝缓过来,语气比方才更冰冷,“那些人,不必救了,全处理了吧。”
“为何?”他又改变主意了?
“给她殉葬。”
“三千多人?”
“去办吧。”
这种时候,谢如明白自己多说无用。自谨嫔不见那日起,皇帝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将所有的暗卫派出去找人,回了京城之后,派去的人就更多了。知道内情的总觉得凶多吉少,却无一人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
可是不劝,他就没有停手的意思。这重任就落到了谢如身上。几日前这衣裳便被找到了,谢如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禀告皇帝。
若是知道他会做这决定,谢如宁愿私自烧了这件衣裳,皇帝不死心就让他找一辈子去。
“何必呢?你不是日日抄佛经吗?也该明白,三世因果,真实不虚。这么多条人命,徒增你同她的业障而已。”
“业障......”皇帝喃喃自语后,抓起沾了灰的衣裳,低眸去看。
***
己卯年亥月,多地饥荒,瘟疫蔓延肆虐,染病之人多达八万之多。朝廷无计可施,设多处难民营,天下名医束手无策。
次年未月,皇帝复位,疫情得控。
辛巳年申月,情势好转,饥荒消,瘟疫除
慕长安从雨和塔内走出来那日,天降大雪。塔已空,再无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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