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黎,是第一次看见女子的脚。
脚趾葱白如玉,脚掌很小,宛如一掌可握。
他有些惊奇,这和他以往所见的那些男人的脚,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和他的大脚相比。
而宋瓷觉得很不自在,她脚趾不安地蜷缩了一下,然后“腾”地一下缩到了床上,她抱着被子,小心地看着卫黎。
卫黎脸一红,他咳嗽了两声,躺了下去:“我……我就是觉得我们的脚长的很不一样,没别的意思,睡,睡吧。”
……废话,男人和女人的当然有些区别,尤其你还是将军!
宋瓷没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她沉默地点点头,然后躺到了床上。
可她其实睡不着。
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让她没有丝毫的睡意。
卫黎为什么要帮她呢?是因为觉得她和安公公并不相配,而她又帮过他,所以才出手的吗?
还是,他对她……
不,不是。
宋瓷翻了个身,心绪难平。
而睡在地上的卫黎也不好受,他总觉得这段时间脑子里乱地很。
小宫女小宫女,叫宋瓷的小宫女,应当是宋彦的妹妹没错了,没想到,他们先前就有交集。
她若是为了宋彦进宫,那他便将宋彦还给她。
一切都该回到正轨才好。
只是那样的一个宋彦,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已经变成了那副样子,倒是得多伤心啊。
卫黎忽然不敢想了。
卫黎听到了宋瓷的翻身,知道她也没睡着,便问道:“小丫头,若是,若是你哥哥死了,你怎么办?”
他必须先说出最坏的打算,看看宋瓷是怎么想的。
宋瓷沉默了一会儿。
卫黎还以为她睡着了。
而她想了想,终于开口了,她慢慢地道:“哥哥五年前就失踪了,我耽搁了两年才入宫,自然想过无数种可能,而他进宫,死的可能性最大,开始的时候,觉得无法接受,后来慢慢地,也想通了,只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自剩下一抔黄土,我也要带回家的。”
宋瓷的声音说不上很悲伤,但是卫黎听着却觉得很难过。
“那,那要是你见到的你哥哥,缺胳膊少腿了,瞎了残了呢?”卫黎狠了狠心,问道。
宋瓷一愣,然后,她轻笑了一声:“那也是好事啊,哥哥能活着就好了。”
卫黎没想到宋瓷会这么乐观,他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而后道:“我还以为你要哭鼻子呢,毕竟你心中的哥哥不再完美了。”
说完了卫黎就后悔,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克制不住呢?
宋瓷却没多在意,她轻声道:“从小我哥哥就教我,不管出于何种境地,只要保住一条命就是好的,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哪怕活的难一点,也是好的。”
卫黎有些惊讶,半晌才道:“你哥哥说的很对,看来你和哥哥关系很好。”
“对啊,小时候爹娘都不管我,都是哥哥带着我的,”从没有人听宋瓷说这些,难得有个听众,她的声音很轻,卫黎屏着呼吸听,“我哥哥很多东西要学,他很忙,但是一得了空,就会带我,我最爱我哥哥了。只是可惜,我没法子跟上他的脚步,我太弱了。越长大,我看见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后来,我终于看不见了。”
“我想,以前都是我等着哥哥找我,这一次,不如我主动来找他吧。”
“我胆小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勇敢一点了。”
宋瓷从未将这些话说给别人听过,她只会将秘密吞进肚子里,因为她没有可以说出来的人。
而现在,有了一个卫黎。
宋瓷说完之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不少。
可她却发现卫黎一直不说话。
宋瓷一愣,心下不安起来。
她方才,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信息吧?为了避免卫黎猜疑,她甚至都没敢说,宋彦每天忙得就是练武,而她体弱,练不了,只能被动地等待。
又等了一会儿,卫黎还是没动静,宋瓷小声地唤道:“将军?”
卫黎这才恍然醒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而后道:“你说的很对,你也很勇敢,我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我也相信,他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让宋瓷和宋彦团聚。
“希望吧。”宋瓷语调轻轻的。
卫黎岔开了话题,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嗯。”
聊过之后,宛如躁动的心恢复了平静,宋瓷这一次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听着宋瓷平稳的呼吸声,卫黎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
宋瓷第二日是正常醒的,她起身之后,卫黎还没醒,但是在她下床的时候,忽得睁开了眼。
“哎,将军?”宋瓷有些意外。
“你要去御膳房了?”卫黎揉了揉眼睛,他看着刚睡醒的宋瓷,眨了眨眼:“这么早,简直和我打仗时候一样。”
“我是奴才呀,主子们起之前,得把事情都置办好的,”宋瓷刚刚睡醒,声音软软的,带着股沙哑,“将军别闹了,你和我们不一样。”
卫黎静了静,然后道:“那你想做主子吗?”
宋瓷一愣。
她怀疑自己没睡醒,听错了,问道:“将军说什么?”
卫黎说出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多荒谬,他拉上被子,蒙住头:“没什么,我睡糊涂了,你快去吧。”
宋瓷:“……”
左右宋瓷是没时间在这里和他耗的,她轻声道:“那我洗漱去了,将军您继续休息。”
“好。”
等到宋瓷换好衣裳出去锁上门,卫黎才从被子里爬出来。
他掀开被子,然后坐起来,反手摸了摸后背的伤口。
再过两天,估计可以再去一趟那里。
只是不知道那里的防守现在如何了。
他又想到了宋瓷,这一次若是再遇险,恐怕小宫女也救不了他了。
第24章
宫中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宋瓷每天的人生都差不多。
今日也若往常一样,她到了御膳房,做着手上的活儿,顺带等安公公过来。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拒绝安公公。
她选择相信卫黎。
将自己的下半辈子都交给安公公,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
她不傻,安公公说自己没两年好活,她只需要陪他这最后一点日子便好。可在外人的眼中,她既然是跟了他,那就是他的人了,为了一个太监守寡,虽然可笑,可也是真的。
宋瓷想,就当她自私一回吧,若是……若是安公公没说什么,那她就直接拒绝,若是安公公先开了口,说已经有了哥哥的消息,那她就用别的补偿他。
她可以付出其他的东西,来换他先前帮她打听的情分。
宋瓷有些不安,可是安公公一直都没来,而今日阿宁也已经来了御膳房当值,她便问道:“阿宁,今日公公不来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姑姑是要找公公吗?”
阿宁凑近了宋瓷:“姑姑和公公,莫非真的?”
宋瓷没料到就连阿宁都知道了,她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啊?对,对不起姑姑,”阿宁吐了吐舌头,小心地道,“是阿宁听其他姐妹们说的,阿宁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瓷深吸一口气,是谁在到处传这种谣言?
“阿瓷,是在找安公公吗?”从宋瓷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女声,音调尖利,很是刺耳。
是秀琴。
宋瓷深吸一口气,而阿宁则是小声地道:“姑姑,就是秀琴姑姑说的您……”
从听见秀琴声音的时候,宋瓷就已经意识到,在众人面前嚼舌根的,就只有秀琴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秀琴。
秀琴和她穿着一样的宫装,只是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嘴唇殷红,整个人透着一股……
虚弱的艳丽。
宋瓷不适地皱起了眉头,秀琴这段日子在做什么?
她没有理睬秀琴的话,秀琴却不乐意,她慢慢地靠近了宋瓷,贴在宋瓷的耳边道:“宋姑姑,和您的公公,可真是一刻都分不开啊!”
她声音压得很低,不像是在宫女下房时候那般张扬,有了几分顾忌。
宋瓷嫌恶地遮住了鼻子,她看着秀琴,只说了一句话:“秀琴,你这是做了什么?身上一股浓臭味。”
那臭味还夹杂着几分腥。
秀琴贴过来的时候,恶臭混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令人作呕。
就连阿宁都悄悄地遮住了鼻子。
秀琴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臭。
是因为,她在小月里,也不得不去服侍那个刘才。
开始她也拒绝过,可是刘才不肯,甚至威胁她,若是不服侍好她,那他就再也不会帮她。
秀琴不敢。
开始她只是觉得很脏,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这才两天过去,她的下面,除了流血,还开始流一些古怪的白色东西,混在黑血里面,恶心渗人的很。
最重要的是,还发臭。
秀琴之所以涂抹这么厚的脂粉,就是因为她的脸色很差,蜡黄到泛黑,而且,脂粉香气也能帮她挡一点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