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你只是把脉,也没扎针呀。宁澜,你要不要帮我把一下脉,看看我身体如何?”
宁澜轻轻拨开察陵湄递过来的手臂,静静道:“你身体很好,我不把脉也看得出。你母亲这几年如何?”
察陵湄悻悻缩回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走路,半晌才闷出两个字,“还好。”
“那便好,近来这江湖上不安宁。刚刚天香阁所说邪教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我看,你跟着我总归不安全,还是回家去吧。”
察陵湄忽地抓住了宁澜的手臂,使劲晃了晃,“不回去,我不回去。你都说了不安宁,你在这里我回去如何安宁?”
宁澜不动神色拿开了察陵湄的手,继续向前走,几许才道:“小小,其实顷木少主是个不错的人,好歹也是墨夷家的人。”
墨夷顷木,墨夷世家的二公子。墨夷世家如今乃东琴国国教的掌教家族,身份地位自然不比一般富贵人家。虽说墨夷世家的家长是顷木的兄长,墨夷顷竹,只是这兄长的性子过于清冷淡泊,甚至有些孤傲,因此外人也只是尊称一声“墨夷公子”。
然这弟弟却不同,为人热情活脱,更易亲近一些,外人称这二公子为“顷木少主”。
宁澜话音刚落,察陵湄的脚像是胶在了地上一般,少焉嗫嚅:“你……你知道了?”
第6章
察陵世家与墨夷世家有婚约,而这婚约对象,便是察陵湄和墨夷顷木。
宁澜看着察陵湄少有的局促不安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随即又郎朗一笑:“我记得墨夷世家应当在东琴甘泉岭,那个地方四季如春,又有甘泉绕城,景致风光倒不比南召国的缥缈谷差。”
但凡世人,没有不知道这世上最温润舒适之地不是在东琴国,也不是在北翟国,而是在南召国。南召地处南部,最南边的缥缈谷常年气候温和润泽,万花竞开,碧树环绕,从未有荒凉的时候。
不过宁澜说的不错,东琴国的甘泉岭确实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我知道是好地方,可我不喜欢。”察陵湄看着宁澜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心上有些脾气,便撅了嘴。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不如我们去完绊雪谷,就去那儿如何?”
宁澜说完便向前走去,察陵湄堵着气站了一会儿便也径直跟上了,她在一旁有些愤愤:“宁澜,我看你是想把我直接送到那儿吧?”
“这次倒是挺聪明的。”
“我何时笨过?”
“现在,就不聪明。”
察陵湄一时语塞,他明白宁澜话中的意思。她跟着他就是,不聪明。
宁澜发觉身边人闷闷不乐,便边走边道:“我上回说你的夫君可以是任何人,就偏偏不能是我。这也并非是随意敷衍你的话。小小,我同你讲,其实……”
话音未落,身边人不见了。宁澜停住脚步,往右后方一看,却见察陵湄正在一个糖油饼的摊上笑着招呼他过去。他呆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走去。
“宁澜,你要不要,这糖油饼真好吃。”
宁澜见察陵湄手捧着糖油饼,笑靥如花的样子,不免也笑了出来:“我不要,权当是省下几文钱了。”
“好吧,我就吃今日这一次,以后和你一起省钱。”
“这倒不必。听说察陵世家开了许多的钱庄,要不你同你哥哥说一声,以后我去借钱的时候能不能少算些利息?”
察陵湄看着宁澜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宁澜,我哥哥不管这些。自我爷爷去世后,这些都是我大伯在管着的。”
“哦?是吗?”宁澜偏了偏头,兀自笑笑似是想通了:“也对,你哥哥定远侯,性情随意闲散,倒确实不像是喜欢管家的人。”
察陵湄的爷爷,也是原本察陵世家的家主察陵破风,在一年多前病逝了。
他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察陵沐因,也是如今察陵世家的家长,察陵湄的大伯。察陵家虽然生意类目繁多,但这最终的决定权也都在沐因的手中。小儿子察陵沐怀,也是察陵宣和察陵湄的父亲,在察陵湄幼年时便去世了,原本察陵沐怀手中也有几笔重要的生意,只是察陵宣是个散漫之人,平素不好这些,察陵湄又是女孩,这些生意便也都放到了他们大伯那边。
好在察陵家向来和睦,断不会因为这些起什么争端。再说察陵宣和察陵湄,又是当年东琴国先帝亲封的定远侯和郡主,因此身份也是贵重的,无需争那些所谓的殷实家底。
“宁澜,我看我哥哥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你们都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察陵湄吃罢一块糖油饼,抹了抹嘴又道:“不过我有嫂嫂,所以你是只孤鹤。”
宁澜听出她话中揶揄之意,“是,孤鹤又如何,总归是会飞的,这山水江湖我看比殿台楼阁更适合孤鹤些。”
“那孤鹤要不要考虑找个伴儿呢?”察陵湄灵动的圆眼看着宁澜弯了弯,顺手便拉起了他的手臂。
宁澜不答话,只是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将察陵湄的手轻轻掰开。
“宁澜,你从前说我就只像一个妹妹一般。那若是真的妹妹,你又何必不让我挽一个哥哥的手呢?”
“倒不是这样……只是,你手上还有糖油饼的油,我心疼我的衣服。”
“.…..”
到底是北翟的帝都,池铎城到底还是比别的地方大了许多。从天香阁出来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二人仍然未走出池铎城门,只是眼看着头上原本灰白色的天空现下已经一点点暗了下来,周围擦身而过的不是收摊回家的小贩,便是晚归的旅人。
过了繁华的街道,便是略显萧索的空地,此刻二人旁边正好是一家客栈,再往前走却不知过多久才能再见到第二家。
宁澜见察陵湄拢了拢她的斗篷,透着微光脸上那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被冷风擦得微红,步子一重一轻,分明是累极冷及的样子,却愣是一声都没吭。
“宁澜,你怎么停了?”为了躲着时不时绕进脖子里的几股寒风,察陵湄一直缩着脖子低头走路,她突然发觉她眼角余光不再能瞥到宁澜的紫色大氅一角时,才知道他停在了后面。
“我累了,想先去客栈歇一歇。”
察陵湄见宁澜朝向那一座唯一的客栈,便蹭蹭地跑过去,搓了搓手:“好好,那我们就先去客栈歇一晚再走。”
察陵湄自然而然又拉起宁澜大氅一角雀跃地走向那客栈,宁澜嘴角噙了几分笑意便随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二人进了客栈,这客栈虽小,里边却打扫得亮堂干净。柜前一个伙计似是趁着老板不在正在打瞌睡,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才惊醒过来,待到二人走近时,他才微微正色了些清了清嗓:“二位可是要住店?”
“是。”未待宁澜回答,察陵湄便跑到了柜前猛地点头。
看来确实是累极了。
“那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男一女,伙计自然也分辨不出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虽说刚刚看着这女子拉着男子的亲昵姿态像是夫妻二人,可是许是师兄妹也未可知,多问一句总是好的。
“一间!”
“两间!”
两个声音同时传到了伙计的耳朵里,他看看察陵湄,又看看才走过来的宁澜,不知道该是听谁的好。
“宁澜,你不是要省钱吗?”察陵湄看着宁澜微楞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笑笑道:“你放心,我可以打地铺,我这身子可好了。”
“小小,这要真住一间,传出去恐怕你哥哥和母亲要派人来把你我一起绑回去,到时候钱没省,命都丢了。”宁澜将竹扇往柜台随意一摆,从身上拿出了一锭银子:“劳烦你找两间房,要相邻或者相对的。”
上楼之后,察陵湄和宁澜分别走向了两间房,正好是对门。
宁澜自己是走惯了路的,腿脚自然也不觉得什么,他在察陵湄的注视下合上了房门,脑中却突然浮起刚刚察陵湄在楼下那郑重其事的说辞,不免嘴角轻轻杨了起来。他刚脱了大氅似有想起了什么,开了门,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宁澜,有事吗?”
“若是觉得不适,晚上可以自己揉一下腿,”宁澜见她木木点了点头,便弯下身用手在自己腿上比划:“看着,从这个地方推.揉到这个地方,如此反复,二十遍左右便可。”
宁澜起身,用手掌在察陵湄眼前晃了晃:“小小,你这动不动就移不开眼神的毛病我可治不好。对了,过会儿,楼下伙计会给你送一碗姜汤,虽然不好喝,但是也将就着喝吧,今日灌了很多寒风,莫要生病了。”
“嗯嗯!”察陵湄明眸溢笑,连连点头。
看着宁澜再度合上那扇门,她才进了房里,瘫坐在床上。
今日,累极。幸好宁澜要歇息,否则她真的怀疑宁澜这般赶路像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察陵湄不安分地揉.搓着被角,心却跳得愈发快。就是飞扬洒脱如她,也是有害怕的事情的。
害怕母亲做主的那一纸婚约,害怕宁澜白日里欲说下去的解释。虽不知他欲说什么,但是她想想,总归还是以往提过的万千理由中的一个而已,如此,不听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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