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姐姐已经定亲了居然也要强娶她。
这些天枝玉脑袋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金兰在她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皇太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呀?怎么偏偏就瞧中金兰了呢?
……
枝玉见过皇太子。
春宴那天,皇太子出席宴会,枝玉当时坐在角落里,听见内官向周太后禀报,忍不住抬起头。
满座秀女和她一样,都在看那个人。
暮春时节,天清云淡,西苑风景秀丽,树木葱茏,花草繁茂的曲径蜿蜒处,一道瀑布垂落而下,溅起的水花如朵朵碎玉琼珠。潺潺的碧水渐渐倒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一人拾级而上,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那一刻鸦雀无声。
但枝玉知道满座秀女和自己一样,全都情不自禁在心底发出赞叹声。
隔得远,起初众秀女并不能看清太子的相貌,只看到他身形清癯,一身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足踏皂靴,春风撩起他腰间的绦带,风吹衣袍猎猎。等他走近了,众秀女脸红心热,手心发烫,心里咕嘟咕嘟冒起欢快的泡泡。
西苑风光绮丽,犹如仙境,然而当皇太子出现的那一刻,举世无双的山光水色,顿时黯然失色,成了陪衬。
皇太子丰神俊朗,气度出众,眼瞳深邃如夜空中的星子,目光似柔和,又似锋利的刀子,脸色苍白,略带病容,但这丝毫不掩他那一身儒雅温文的出尘气质,反倒让他更显风姿俊逸。
枝玉听到好几声茶杯落地声,不知道是哪几位激动的秀女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众人知道春宴是为皇太子准备的,插科打诨活跃气氛,周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胡广薇,示意太子走到她跟前来。
朱瑄上前几步,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满座花容月貌的秀女们一眼,从容地和周太后寒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传说中的那样,醇厚,温和,柔中酝着一种威严的力道,既温柔,又矜贵。
太子落座不久,嘉平帝、郑贵妃也来了。郑贵妃和周太后互看不顺眼,夹枪带棒互相讽刺,嘉平帝只当听不懂,太子也不插话。
过了一会儿,有内官匆匆走到太子身边耳语了几句。太子举着酒杯,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凝固住了。
他静坐了片刻,忽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下没站稳,扶着桌案踉跄了一下,打翻了一只酒碗。
太子举止从容有度,遽然站起,满座皆惊。
嘉平帝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太子抛下满座宾客,匆匆告退。结果却走错了方向,差点一脚踩进池子里,亏得旁边的内官警醒,一把扶住了他。
众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席间众人心里暗骂郑贵妃粗俗,搅乱了一场好宴,若不是郑贵妃无理取闹,太子怎么会无故离去?
……
席间秀女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春宴上见到太子的那一刻,众人无不怦然心动,浮想联翩。
这样出众的人物,又是高贵的皇太子,谁能忍得住不动心?
然而皇太子却对她们漠然置之。
枝玉回过神,松开金兰的下巴。
“好了,不说玩笑话了,你仔仔细细告诉我,皇太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说什么了?他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金兰正想和枝玉说这事:“他什么都没说呀……”
皇太子高高在上,她根本没想过日后还会和他有什么交集,除了替枝玉高兴以外,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有,自然不会刻意去观察皇太子。
“他很好看,还帮我捡回发带。”
想来想去,金兰只有这么一句评价。
枝玉皱眉思索。
金兰提起那天和罗云瑾的对话,“他肯定知道太子为什么娶我,他说他认错了人,那皇太子一定也是认错了人,罗云瑾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枝玉点点头:“不错,你一定和那个人生得相似,所以罗统领才会一见了你就要带走你。”
一个皇太子和罗云瑾都认识……而杜岩那样的东宫近侍却没见过的人,会是谁呢?
太子和罗云瑾肯定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子的存在,又或者他们俩故意隐瞒了什么,他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宫里的宫女?
甚至再大胆一点……嘉平帝的某个妃子?
枝玉急躁,抓了抓头发。
这些年因为郑贵妃的刁难,东宫的奴仆换了一批又一批,老人都不知道散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她们认识什么东宫旧仆就好了,只用把金兰拉到那人跟前,一切可以迎刃而解。
可惜现在唯一知情的罗云瑾深不可测,绝不会透露更多,她们找谁去打听?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我长得像谁……”金兰伏在枝玉腿上,懒懒地道,“我胆子小,不敢抗旨,太子既然要娶我,就让他娶吧!当太子妃多好,阿爹可以当侯爵,枝堂以后也能封官,枝玉你想嫁给谁,姐姐给你做主,咱们家以后是皇亲国戚。”
枝玉垂眸,轻轻抚着金兰的头发。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她也知道金兰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这样的剧变,就像当年乔姐病逝时那样。
乔姐去世之前,金兰多么活泼开朗呀,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嘴巴又甜,未语先笑,对谁都亲得很,见到生得漂亮的人就去亲人家,熟透的樱桃也没她甜美。
那时候谁不喜欢金兰呢?亲戚们见了她就夸,抢着抱她,连祝家老太太也常逗她。
乔姐病逝的时候枝玉刚好出了一趟远门,等她赶回家时,丧事早料理完了。她去正房向母亲祝氏请安,看到门廊里站了一个人,大雪天,廊下冷飕飕的,金兰站在栏杆前,迎着寒风,一动不动地站着,神情憔悴,形如枯木。
枝玉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呆笨怯懦的小姑娘是自己的庶姐,她的庶姐不是应该又白又胖、脸庞圆乎乎的、见人就笑吗?
……
见枝玉沉默,金兰笑着抬手揉她的脸,“真的,枝玉,我不怕,我好好一个人,宫里的人难道还能吃了我?”
枝玉笑着拍开金兰的手,轻轻地拧她的脸。
人人都说枝玉胆大,但枝玉只是沉得住气,遇上麻烦时,她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金兰呢,那就是表面上吓得胆颤心惊的,浑身哆嗦,其实心里稳如老狗,早已经拿定主意,不管那主意蠢不蠢,她认定了什么就不会动摇。
比如被罗云瑾掳走时,她一边握着簪子,一边还能开小差惋惜罗云瑾白白浪费了他那副好相貌。
这个姐姐执拗起来的时候,真的好讨打。
从剪春口中得知当天在西苑发生了什么时,枝玉又气又恨又庆幸。
气金兰不把她自己当回事。
恨背后下手的人差点害了金兰。
庆幸还好皇太子出手救了金兰——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高贵的皇太子总比罗云瑾那个身体残缺的阉人要好吧?
可宫里有周太后,有郑贵妃,个个都不是善茬啊。
姐姐进了宫,没人依靠,有人欺负她了,谁帮她撑腰?
想得越多,枝玉越低落,初见皇太子朱瑄时的那点好感顿时化为齑粉,轻轻一口气就吹得零散:要不是那个臭男人巧取豪夺,姐姐怎么会面临这么艰难的处境?
门前一串脚步响,剪春捧着凉好的药进了屋,见姐妹俩亲亲热热靠在一起说私房话,知道她们和好了,笑眯眯道:“小姐,该吃药了。”
金兰坐起身,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她怕苦,喝药总是一口气喝完。
枝玉拣了枚蜜饯让金兰含着,“你还病着,今天就算了,从后天开始,你得严格按照我定下的作息起居,太后肯定会派女官来管教你,那些人都听胡司正的,谁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我不信她们,你的规矩我来教,皇太子这么急着娶你,说不定等不到年底就要你出阁,我得好好教你,免得你进宫以后那些人哄骗你。”
金兰唔了一声,点点头。
枝玉还想嘱咐什么,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养娘的声音响起:“小姐,东宫的内官来了!还有宣旨的太监!”
枝玉吓了一跳,她刚刚才在心里痛骂太子,一转眼东宫的内官就登门了,太子这是预卜先知呢还是能千里听到别人在骂他?
……
太子当然没有千里之外听人墙角的本事,东宫内官是上门报喜来的。
这次宣旨的内官是位司礼监太监,身份不一般,对贺家人倒是很客气,宣了旨,拿了好处,留下吃了茶,离去前突然笑呵呵说郑贵妃交代他带句话给金兰。
屏风后面的贺枝玉立时变了脸色。
贺老爷更是吓得汗如雨下,僵立当场,不知道怎么回绝。
郑贵妃的恶名家喻户晓,贺家人哪敢得罪这位嘉平帝宠妃?
好在这回随司礼监太监一起登门的东宫内官是杜岩。杜岩不怕得罪郑贵妃的人,笑着道:“太子妃患恙,不便见人,王女医这段时日就住在府中,为太子妃调养身子。娘娘有什么话交代,说给千户老爷听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