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穆荣直奔楼上而来。
他在距离秦婵几步的地方跪下,高声呼道:“皇后娘娘千岁!”
青桃僵白的脸添了血色,眼神立刻变得晶亮,这么说来……
秦婵恍惚失神,撑着冷硬的身子站起,两腮艰难地动了动,嗓音发哑:“快说,宫里的情况如何?”
她的心脏跳得太快,砰砰,砰砰,耳边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大喜,大喜呀!新皇登基了!”穆荣喜气洋洋,只顾报喜。
秦婵摇头,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没糊涂,听穆荣喊皇后娘娘千岁时,她便知道,他成功了。
“新皇可受伤了不曾?可还有亟待解决的麻烦?”
穆荣笑呵呵道:“新皇一切平安,娘娘放心便是。”
“那就好。”
秦婵终于松了神,两眼一黑,直愣愣往身侧倒去。
她再醒时,周遭换了景象。
窗外琉璃瓦金黄,喜鹊在枝头啼叫,屋内陈列陌生。
“皇后娘娘,您总算醒了。”青桃则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束,在她身边欢喜道。
第六十三章
“娘娘守着窗口冻一夜,发了天高热,都把皇上给急坏了,您今天可算醒了。”青桃扶着秦婵坐起,在她身后添个软垫。
“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婵摸着灼热的喉咙四下打量。
青桃莞尔:“这儿是玉仪宫。”
玉仪宫乃是本朝历代皇后的居所,只是柳后对她抱有成见,从不让她进门,是以未认出这里。
“那,柳皇后呢?”
青桃压下声音凑近了些:“回娘娘的话,柳皇后已经去了。”
青桃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秦婵。
那夜宫变之后,景隆帝退位,被称作太上皇,现移居于宫外的琉秀园里,颐养天年。
柳皇后不容当今皇上,不愿让出宫殿,皇上找她去说了什么,柳皇后就发疯一般,要打要骂,又哭又笑的,她身子本就弱得很,一折腾便掏空了底子,昨儿才去的。
李淑妃则被送去庆王府,一同囚禁。但囚禁的日子不会太长,不需多久,庆王,连同四皇子和五皇子就要发配到皇陵守陵,永无回宫的可能。
秦婵抿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换个皇子登上帝位,为了清除威胁,也会这么做。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么,可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重要,如果她指责皇上的错处,凭她老人家几十年的积威,皇上的帝位就坐不稳。
“太皇太后都知道了,什么都没说。”青桃回道。
也许太皇太后见惯了权力争夺,她已六十六岁高龄,几乎不插外界的事,这些对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反正,无论谁当皇帝,都是霍家的儿孙,她的地位都不会被撼动半分。
秦婵又问了几句,身上滚烫发软,坐不住,只得重新躺下。期间穆荣来看过一回,见她醒来就急忙告诉霍深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霍深便来了,坐到床边,用脸颊抵了抵秦婵的额头。
“怎么还这么烫?”他拧眉看向身后随他而来的百里殇。
百里殇挠挠头,“快了,就快好了。”
虽说他体内余毒已清,但整个人仍透着股无可救药的慵懒。
霍深又看他一眼,眼神夹枪带棒。但百里殇淡定得很。
“皇上。”秦婵从被子伸出软绵绵的,去触摸霍深的瘦削些许的面庞。
“皇上瘦了,准是太操劳的缘故。”
她抬起指尖,轻拂过霍深下巴冒出的细小胡茬。
霍深神色一柔,不再搭理百里殇,“婵婵感觉怎么样?”
“不过是偶感风寒,小病小痛罢了。有劳皇上忧心,臣妾没事。”
不知怎的,秦婵恍惚觉得很久都没见过霍深了,即使青桃说她只昏迷了天。
霍深嘴上埋怨百里殇,心里其实是信任,料想婵婵不会有大碍。
他把她的轻放回被,仔细盖好,“你先睡着,朕晚点再来。”
“皇上别,别走。”秦婵支起一条胳膊,把半边的身子撑高些。
“嗯?怎么了?”霍深重新坐回来。
他眼皮微阖,视线扫过她因病热泛红的耳垂,略一想便说:“册立你为皇后的圣旨已昭告天下,凤印就在玉仪宫,归你掌管,朕为秦相加了侯爵,世袭罔替,秦律安排了正品的官职……”
他猜秦婵是担忧母族前程,故不放心要问他。他要让她放心,让她知道选择他确确实实是最好的路。
他边想边说,一根葱白般的指忽地轻压他在唇上。
“谢皇上眷顾臣妾与臣妾的家人。”秦婵收回指轻咽,抬起雾蒙蒙的眼眸,头又低了低,“臣妾想念皇上,想留皇上多坐一会儿。”
霍深挑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想念,他都抵挡不住秦婵任何一句甜言蜜语。
其他人识地退下。
碳炉里的炭火亮着红光,霍深替秦婵掖掖被子,轻拍着哄她入睡。
秦婵是有些困倦,但她还不想睡。她坐起来,把被子掀到一旁去,钻到霍深的怀里。
“皇上,答应臣妾,从今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她到现在还后怕,万一失败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霍深低声笑:“婵婵,往昔我与你说这样的话,却没见你收。”
秦婵沮丧垂头。连她自己都做不到,怎能强求皇上。
“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平平安安守在你身边。”
她真心实意的关心,霍深能够感觉得到。他想永远守护着她,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也绝不能出事。
“婵婵,你能这样为我着想,叫我很意外。”他抱得更紧些。
“皇上,这都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对您挂怀。”秦婵仰起脸,鼻息微凉。
“嗯,朕的皇后。”霍深揉着她软滑的腰肢,一低头吻入她唇齿间。
“唔……”秦婵急着把脸别过去,脑袋拱到他肩头的空隙处,心脏跳得厉害,“皇上别这样,臣妾会把病气渡给您。”
霍深无所谓地勾了勾唇,继续入侵。
许是身强体健,霍深果真没有被秦婵染上病症。
景隆的年号被废止,新的年号为“鼎元”,霍深便被民间称作鼎元帝。
宫变在民间造成的影响很小,毕竟霍深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归根结底还是一家子人,百姓们很容易就接受了新皇登基的事实。
在朝,如有不服霍深的人,都被他以强硬的段肃清。无人不知,现今唯有秦家最得圣心,不会受到圣上的半点猜忌。
霍深给了秦婵一个风光的封后仪式,甚至以庆贺秦皇后得册的名义,削减百姓年的赋税,举国欢腾,百姓对秦婵的感激溢于言表。
更为人称叹的是,霍深给了秦婵“宫表戈”之权。
宫表戈一出,则直接昭告天下,且皇上无权阻拦。
霍廖在位期间,不允许柳皇后行使此权,越过他行事,在此之前,也唯有年轻时的太皇太后动用过一回宫表戈之权。
霍深对秦婵的宠爱,对秦家的宠信可见一斑。
宫里宫外喜气洋洋,唯有一个人在哭。
王府的杏花村里,邰潇潇嚎啕大哭,泪水满面:“怎么会这样!为何她做了皇后!表哥怎么还不接我出去!”
这和上辈子她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都怪半路杀出来的秦婵,阻挠她的路!她失去的可是当上皇后的会啊!
她重活的意义,难道不是俘获表哥的心,生下未来的皇帝吗?
邰潇潇的心口阵阵绞痛,跌在地上,险些哭到昏厥。
“小姐,您别再存这不切实际的念想了。”
铃心早就看得透透的,一句话扎在邰潇潇的心尖上,“皇上他根本不喜欢您啊。”
一语惊醒梦人。邰潇潇恍惚了好一阵子,终于认命。
是她对自己太有自信,以至于从没想过这种可能。表哥不喜欢她,她再强求,也强求不来。
“铃心,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被困在这了,我,我知道错了,可表……可皇上他是不会见我的。”
邰潇潇不敢再肖想和霍深有进一步的关系,她只希望重获自由。
铃心见她肯回心转意,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小姐,不如这样,就托守门的仆人传话去,就说您想让皇后娘娘做主,给您安排一门好亲事。再不济,您也是皇上的表亲,您的前程不会差的。”
“让她为我的婚事做主……”邰潇潇眉毛一拧,立刻犹豫了。
若秦婵对她没存好心,给她指了个傻子残废之类的男人做夫君,这该怎么得了。
“让我想想,再想想。”邰潇潇扶着额头叹气。
在百里殇的诊治下,秦婵的病彻底好了。皇后乃宫之主,后宫归她管辖,冷宫自然也包括在内。
秦婵当上皇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把身在冷宫的青荔好生接出来,重新安置到永延宫里住着。
百里殇替她切脉,说太上皇的阮昭仪身子亏虚,需要精心调养一段时日才可。
秦婵让百里殇随意取用宫内的药材,她只要青荔好好地恢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