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就是那总拿孝道压你的老虔婆,也得笑脸相迎,捧着你呢!往日你在他们家受的恶气,就能全部报复回来了!”
说罢,刘孟氏机警地扫视一周,这才压低声音,凑在刘芳菱耳边低声劝说道:“你难道忘了?当初你爹看中了韩彦,你却一力拒绝了,指不定那韩彦直到这会儿心里还恼着呢!
“男人嘛,就是那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里想。无关情爱,只是不感谢你。所以现在,只要你肯到他跟前说个软话,还不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娘当初,不也是凭借这个抓住你爹的心的!”
等到刘芳菱攀上了韩家,她母凭女贵,在刘家的日子也就越发地好过了。
刘芳菱闻言一时怒极失语,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会为了权势利益而撺掇她这个已婚的妇人去勾引一个有妇之夫!
先不说这桩没影儿的亲事,当初本就是刘县令一厢情愿的,而韩彦早就和舒予心心相许,直接给婉拒了,她如今就算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使劲浑身解数地到韩彦面前搔首弄姿,只怕韩彦也不会正眼看她一眼,只会当她是跳梁小丑,当成是一桩笑料!
而且单是她自己心里,就过不去这道坎儿!
这些年来,因着刘县令的宠爱,她读过不少书,更得刘县令的亲自教导,跋扈是跋扈了些,但是礼义廉耻还是懂得的,如何肯做出这等失德之事!
“呵呵……”刘芳菱冷笑两声,对着一脸热切的刘孟氏上下打量几眼,眼神冰冷似千年寒冰,“姨娘,我还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刘孟氏本来被刘芳菱瞪得心虚,眼神躲闪起来,但是一听她这么问,立刻又挺直了腰杆儿,一脸怒色道:“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生下了你,这难道还有假?
“你问这话,是在往娘心里扎刀子啊!”
说着话,刘孟氏又祭出了她的杀手锏,以帕掩面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好不伤心,似乎如今是刘芳菱逼着她抛弃底线,勾引有妇之夫似的。
以前刘芳菱还会心疼她,劝导她,能让一步就让一步,毕竟于自己有着生养大恩的母亲。
可是自从刘孟氏亲自给她选了这门亲事,她才算是慢慢地看清楚,刘孟氏或许是爱她这个女儿的,但是她更爱她自己——她所做的一切,优先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现在回头想想,她还真是不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
“可姨娘的所作所为,却让我觉得,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你的仇人。”刘芳菱淡漠又无力,垂首呢喃道,“姨娘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若是让相公他们知道了……”
话还么有说完,就被刘孟氏不以为然地打断了。
“什么‘火坑’?这分明就是蜜罐!”刘孟氏苦口婆心,“你年纪还小,又打小被老爷宠着长大的,难免不知人间疾苦,挨姑爷两拳头,就觉得已是人间悲惨之事了……
“娘是过来了,你信娘的,总没错的!这女人呐,就得多为自己想一点,趁着年轻,能多给自己找条路就多给自己找条路,免得到时候一条路被封死,人生就到了尽头。”
“那姨娘也背着父亲给自己找了后路咯?”刘芳菱冷笑问道。
正在滔滔不绝的刘孟氏闻言一愣,旋即嗔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老爷待我恩宠有加,我何必费那心思?”
刘芳菱冷笑一声,没有揭穿她话里的潜台词:只要刘县令不再如现在这般宠爱她,她就敢给对方戴绿帽子。
她就是这么回报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的!
刘孟氏自觉失言,赶紧岔开话题,低声劝说道:“你道老爷为何这么多年来独宠我一人?还不是因为我知心顺意,事事都体贴他,而不像是夫人似的端着正室的架子,劝他上进?
“你要是收拢姑爷的心,就顺着他的意,抓紧韩家这根高枝儿!”
刘芳菱蓦地抬头,满脸地不敢置信,颤着声儿问:“这是姨娘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谁的意思,何必理得这么清楚?”刘孟氏眼神躲闪,态度却很坚决,“反正只要攀上了韩家这根高枝儿,往后就顺心顺义,万事无忧了!”
刘芳菱闻言,眼底的微光一点一点地寂灭,到最后,连那丝愤怒都没有了。
这就是她的生身母亲呵,这就是她托付一生的丈夫!
……
几日后,刘芳菱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因为镇国公的举荐而留在京城附近的县中任职的刘县令,得闻噩耗,当即又惊又痛,直接瘫倒在地,痛呼“我儿”。
刘孟氏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哭着喊着带人打上门去,要替枉死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刘芳菱的夫家自然不肯背锅,与刘孟氏互相扯皮,一时闹得是沸沸扬扬。
对于这桩因为刘孟氏和刘芳菱的夫家联手逼迫刘芳菱攀扯韩家以求富贵荣华而惹来的悲剧,韩家上下毫不知情,也无暇理会。
拖了近一个月,元嘉帝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生机,于七月初三,驾崩了。
饶是早有准备,然而朝野上下还震动不安,乱成一团。
第394章 治丧
深夜,深宫,灯火通明。
前来哭丧的朝臣命妇们早已离去,只有元嘉帝驾崩之前钦点的辅政大臣孙长玉和韩彦,并几位重臣守在殿中。
因为边事,镇国公早在小望之顺利登基之后,就立刻策马赶回了辽东——对于眼下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大周来说,实在是经不起脱欢回过神来之后的偷袭和报复。
兴庆宫中一片素缟,中间的梓木棺椁彰显着棺中之人的身份,肃穆庄严。
康平帝刘劭(小望之),神情木木呆呆地跪在火盆前,机械地燃了火纸,看着那威严又沉闷的梓木棺椁,听着孙长玉与韩彦等人低声商议朝政,突然间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他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静静呆呆地看着周身的一切。
什么都在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想。
过早的聪慧和幼年的遭遇以及肩头的责任,让年仅七岁的他明白,阴阳两隔的意义。
他对元嘉帝没有什么父子之间的孺慕之情,但是却对于“父亲”有着本能的渴望。直到此刻,他心里依旧木木沉沉的,似乎悲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圣上,圣上……”
韩彦轻声的呼唤,如一支牵引之歌,将神思飘到九霄云外的康平帝渐渐唤醒。
年幼的康平帝闻言看了过去,神情木木呆呆,动了动唇,下意识地要喊“爹爹”。
然而,话未出口,舌尖先打了个转儿。
“舅父……”康平帝脸上的迷茫尚未散尽,但是却已经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恢复了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该有的仪态。
韩彦看着这样的康平帝,又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心疼的是小小的孩子,却不得不承担起与年龄不相符的责任。
“圣上,大行皇帝的谥号,臣等提议了几个,还请圣上定夺。”因着心中的疼惜,韩彦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
“哦。”康平帝渐渐地回过神来,起身随韩彦到书案前。
孙长玉躬身将手里的草纸奉上,恭敬道:“恭请陛下圣裁。”
康平帝点点头,故作老成地回道:“爱卿辛苦了。”
元嘉帝这一生,除了宠爱赵贵妃,任由她迫害后妃皇嗣之后,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过错,大周在他的勤勉治理之下,虽然没有走向鼎盛,但是也没有走下坡路。
无功无过。
康平帝早就得了韩彦的指点,认真地比对了几个谥号之后,徐徐开口道:“父皇一生勤勉政事,行事怀柔,那就‘平’字吧。诸卿以为如何?”
“圣上圣明!”孙长玉等人对于康平帝的选择俱是十分赞同,躬身称赞。
康平帝点点头,脸上难掩哀痛:“朕痛失慈父,心中悲痛;又年幼,许多事情思虑不周,还请诸卿献言献策、同心协力,办好父皇的丧失……”
“臣等定然竭忠尽智、鞠躬尽瘁!”孙长玉率领众臣,长揖到底,表达忠心。
兴庆宫中,君臣哀痛安排葬礼;慈安宫中,太皇太后与王太后正在为以后筹谋。
王太后脸上一时哀痛,一时恼恨,一时淡漠,看得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几番动唇,都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得垂眉顺目的乖巧默立着,不敢轻易开口,免得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正违了她当时的心情,被迁怒,受责罚。
太皇太后倒是镇定,垂目转着手上的佛珠,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王太后到底沉不住气,小心翼翼又急切地开口打破殿内的沉默:“母后,眼下太上皇的棺椁就在兴庆宫里停着呢,听说赵珍儿那个贱人还在合欢殿,不如趁着眼下……”
话还未说完,就被太皇太后陡然睁开的双眼中迸发的凌厉的眼神给吓住了。
“瞧你那点出息!”太皇太后轻屑地看了王太后一眼,道:“太上皇如今已经去了,合欢殿的那位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何时杀,如何杀,都是咱们说了算,何必急于一时?
“眼下最当紧的,是如何将前朝后宫都紧紧地攥在咱们的手里。
“否则,一旦受制于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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