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也手掌张开,是两段不同的头发,一段纤软细黄,一段亮如黑炭,连之以一根长长的红线。
高台上传来报礼,“吉时已到,请新人至祭祀台请达天道。”
魔界之所以总被称之为蛮夷之地,与其许多茹毛饮血的习惯脱不了甘系。
神尊登基,与魔王歃血为盟。魔王继位,与魔神歃血为盟。夫妻婚典,与相互歃血为盟。
简而言之,姃姃这一生,起码最少得把手划破三回并挤出三碗血来才算尽完了义务。
二姃婚礼的第一步,就是要来到祭祀台,尽义务。
请天道降旨,畄河翻浪,才能进行下一步。
到底是不是天道降得旨不知,畄河的浪倒是天天都有。
姃嵘穿着一声黑红的喜服,冠面整齐,一张脸说是倾倒众生也不为过。
偌乙明显听见身后的男女老少,魔魔妖妖,都不禁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常见姃嵘,但也被他这得意的样子帅倒了一会儿,但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他走错一步。偌乙赶忙拍了拍樾尧的肩膀,安慰挑拨道,“没关系,你穿上这身可比他好看多了,你看看他,长得跟姃姃一模一样,多像个娘们儿,不行不行,你一会儿呀……”
可惜,被他碎碎念的樾尧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讲什么,因为姃嵘站稳后便扶上一个倩影。
她一身黑红色的喜服,坠嵌了大大小小的宝石珠粒,光彩夺目的头面,遮掩隐隐约约的珠纱。
她难得扮上如此艳丽的妆容。令人心慌得好像是在妖境里对付吸人血肉的妖精。
只见姃嵘不知在她耳侧说了什么,她温柔的笑着,眼里好像装有璀璨的星河。
这真的,好像曾是只属于他的姑娘。
观礼宴席上瞬间起了嘈杂的私语,每一个宾客都不在感叹这恩贤伉俪实在养眼。
恩贤伉俪,畄河。樾尧的记忆一晃,似乎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言语……
只有姃姃自己知道,姃嵘说的是,“站稳了,别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狗吃屎,我可不扶你起来。”
她答得是,“您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紧着您自己吧,我这是二婚,有经验。”
吉时已到,焰火聚燃。
奠仪司递上了两把绑着红布的匕首,眼看着姃姃纤长的手指就要拿起……
偌乙赶忙推了推身旁,咦,身旁的樾尧呢?
忽的,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龙多有覆水之能,龙吟则百浪奔腾。
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恶龙嘶吼,好似惊天巨斧,给雷云撕出了个口子,倾盆大雨由九天垂下,浇灭了喜庆的焰火,打得在场宾客难以阖眼。
雨势虽劲猛,但持续也不过几瞬,众人再望向祭祀台,竟惊觉祭祀台上多了个玄衣男子。
那正是窈窈有名的一宫太子,斩梼杌,破妖境,年轻有为的天宫储君。
这场神魔韵事传了有些年头了,当事三人这样齐聚,倒是头一回。
魔界姃小殿下为爱泡瑶池,远不是秘闻,天宫传来的说法是这姃小殿下仰慕天宫太子良久,一厢痴情错付,多有纠缠。
可您家高贵不可亵渎的上神气势汹汹地跑到人家成亲现场是怎么回事?
当然最要惊诧的还要非姃姃莫属。只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听樾尧急道,“推我。”
樾尧脸上第一次明显表现出了“朽木不可雕”的鄙夷,也顾不上解释,楞是拽起姃姃的手,就势给自己推出去了半米远。
这得是用多大劲儿呀!
姃姃来不及吐槽,因为眼前“演技派”的男子眨眼间就化作了威武的巨龙,两条双翼有力地“扑扇扑扇”,看起来能卷死人的尾巴轻轻的把姃姃拦腰卷起,缠绕在巍峨的龙身之下。
天道制六界,天道下济而光明,混沌初开,天道亦修为人形,愧于姃氏女。
姃氏堕而入魔,天道亦感,免姃后世飞升之苦,生而为神,故为魔神。
姃氏与天道的关系不必言道。也故此魔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祭祀一番。
二姃大婚,以记庚帖,夺之可视蔑至天道。
天道大怒,降惊雷十八。即刻行刑。
樾尧把自己的姑娘卷在身下,紧贴心前。十八道天雷打在他如山峦大川的背脊,好像她为那两段头发下的十八层地狱。
只是没想到,真被他那倒霉儿子说中了,毁人姻缘遭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两更或者三更的一天哎
第87章 魔神出世1
飞了不久,一条焦黑的巨龙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双翼焦糊,(隐隐约约能闻见一股淡淡的东北夜市烧烤的味道。)
即是如此,樾尧也不忘在倒地之前放下自己的姑娘。
姑娘体格纤细,一尾巴下去,保准压成魔饼。
樾尧不愿在姑娘面前漏出自己狼狈的原身,一落地便又恢复至人形。
其实是一样的狼狈。
姑娘毫不掩饰的哭了一路,吵吵嚷嚷着要他把她放心,闹得他心烦。
她华丽的喜服稍有褶皱,头上的珠宝掉了一半,只是这样也还是掩盖不了她妍艳的容貌。
她有神干净的眼睛哭红得像掉进陷阱的小兔子,明明是被他围在身下毫发无损,却委屈地撇嘴。
可爱。太可爱了。
可一想到她刚才对着另外一个人的音容笑脸,樾尧总觉得更心烦。
姑娘却还在怯生生地打量他的伤口,她敏感的发觉他讨厌自己的泪水,便远远地坐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悄悄抹着眼泪。
明明是她理亏,却委屈的像是他十恶不赦……
樾尧手里捏起一团泥巴,走道瑟瑟的姑娘面前,狠狠地把泥巴糊在了她的脸上,“不准你这么好看。”
姑娘果然哭得更伤心了。
其实姃姃姑娘的心路历程也很简单,她总觉得樾尧想起来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樾尧一定会把她打死的……
十八道天雷,劈完还能飞得起来,这是什么体格子,姃姃又想到樾尧打死梼杌那天……
姃姃越想越怕,心疼他而流的眼泪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擦。只是,忍不住呀!
樾尧见状,还是忍不住伸出僵麻的胳膊,把哭成泪人儿姑娘搂在怀里,生硬的安慰道,“你又没受伤,哭什么大家都看见了,是我抢的你,他们只会骂我,有我在,你就不要担心了。”
可是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担心的呀!
姃姃仔仔细细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几年的行为,好像是有一些肆无忌惮。
好在樾尧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也不算是完全理亏。
不过樾尧没有打死她,说明樾尧还没有完全想起来,是不是说明,她还有救姃姃也赶忙回应樾尧的拥抱,“樾尧,我可想你了,你还好吗?”
樾尧却似笑非笑的扯住她身前的月牙形鳞片,“你想我的方式,就是在你成亲的时候,带上我的逆鳞,让我也有点参与感”
“我可以解释的,我…”,樾尧一手倚在姃姃身侧,姃姃更是紧张的舌头打结发麻,“我跟姃嵘说好了,我们这是形式成亲,只是为了……”
唉,解释不清了。
樾尧也不再难为她,只是焦红的双手颤抖又急切地解着她的喜服,姃姃只觉得更想哭了,“樾尧,你别这样,我害怕。”
樾尧冷瞥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
三下五除二,把她喜服的外衫解了个稀碎。
姃姃闭紧了眼睛,却忽得觉得后背一热,樾尧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脖子,还顺道抹匀了她脸上的泥巴。
姃姃睁眼,才发现樾尧给她罩了一件白色外衫,而她自己的喜服,正七零八碎的躺在一边。
姃姃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像是这堆碎布片,多半是废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失去记忆的他看起来那么好欺负,什么都记得的他就那么骇人呢?
樾尧不理她,自顾自脱下衣衫,往焦黑的后背上撒了些药粉,伤口比他的脸色更骇人。
姃姃把药抢过来,吸了吸鼻子,均匀地给樾尧焦黑的后背抹上了一层薄薄的伤药。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姃姃把裙摆的内衬撕下来一层,掸了掸灰,绕着樾尧的后背缠了一圈。
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樾尧还是不理她。
再叹,唉,唉唉,唉唉唉!
樾尧还是不回头。
往事随风,又飘回来,还有对付樾尧的经验与熟络。姃姃忍不住蹲在樾尧身前,把头埋在他广阔的凶膛里,“樾尧,我不想嫁给姃嵘,但我更不想让你过来,比起拥有你,我更不想看你受伤,你不要总是为了我受伤,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还总是惹你生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
姃姃的双手不敢碰到樾尧后背的雷伤,只能撑在地面,樾尧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没用?”
樾尧蜷缩的右手终于打开,是两段不同的头发,一段纤软细黄,一段亮如黑炭,连之以一根长长的红线。“我原本以为你对我无意,没成想,竟然还有一段意外收获,乖姃姃,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嗯?”
樾尧说话间,原本轻柔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在了她的脖子后面,凑巧,正是他杀梼杌时用的那个。
看来樾尧并没有完全想起来。姃姃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倒不如,来一个以退为进。
“这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剪的嘛,大家都知道,我迷恋你呀!”
这个时候,唯有先塑造一个无怨无悔的付出者的形象,才能赢得这场不流血的激烈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