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布条之下怎么会是望山?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澜音想不通,心里怦怦怦跳着,莫名紧张。
“难道是那次……”霍澜音讷讷自语。
那次她被歹人卖去青楼,她被劫持的路上故意扯下扳指扔出马车,想给卫瞻留下线索。后来卫瞻及时赶来,将她救下。回去时,他将假扳指交还给她。
“是殿下换回了扳指?从那个时候他便知道我将望山卖了?”霍澜音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
外面的雨毫无停歇的意思,雨声糟乱,霍澜音心里也很乱。
卫瞻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霍澜音外出时女扮男装,所以她有不少男装。便从没有穿过的男装里,挑了一套大号的送过来给卫瞻暂时穿着。可即使是最大号,在卫瞻穿来,尺寸也实在是小了些。
卫瞻看着露出手腕的袖口,不甚满意。
将低下头,闻了闻袖子。
“啧,果真是新衣服。”
一点都没有她身上的香味儿。
卫瞻回到前厅,霍澜音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多谢招待。只是这雨这么大,我也走不出去,只好借宿一晚。”卫瞻望着霍澜音,“应当没问题吧?”
霍澜音温柔笑着,说:“这儿是偏远的农庄,附近也没有酒楼客栈。这样的天气,怎么会将纪公子撵出去?”
卫瞻拢着袖子。
“不过,”霍澜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纪公子也瞧出来了,我家老老小小六口人,宅院就这么大,所有的房间都占着,的确没什么客房。”
卫瞻竖眉,问:“怎么?这是打算让我打地铺还是睡前厅?”
“不不不……”霍澜音连连摇头,“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敢这般无礼。”
卫瞻瞥着霍澜音,一时之间没猜透她什么意思。
小石头从外面跑进来,笑着说:“王公子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霍澜音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王景行落后小石头没几步,紧接着迈进门槛。他抬起手臂虚挡了一下,微笑着对霍澜音说:“门口寒,别吹风,快进去。”
霍澜音冲他笑着点头,向后退去,回到厅中。
王景行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霍澜音说:“小石头都与我说了。”
“不会麻烦表哥吧?”霍澜音温声询问。
“这样的小事谈何麻烦。”王景行谦谦有礼。
卫瞻的脸色冷下去。
王景行这才将目光从霍澜音的脸上移开,望向卫瞻。他和气地拱手,道:“这一片的确偏僻,不曾想纪公子竟会在这样的天气迷路。”
卫瞻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王景行继续道:“还望纪公子莫嫌屋陋,到寒舍暂住一晚。”
卫瞻的脸色彻底冷下去,已有些难看。
霍澜音走到王景行身边,看向卫瞻,笑着说:“幸好表兄住在隔壁,也可让纪公子暂住一晚。”
卫瞻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捻了捻袖口。
怎么那么想“嘎嘣”两声,将这两人的脖子给拧了啊?
第72章
“纪公子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吗?”霍澜音疑惑问。
“满意,当然满意。”卫瞻慢悠悠地回话。
卫瞻跟王景行去了隔壁农院,已将要到寅时。霍澜音打着哈欠,让大家都各自回屋睡去。
莺时是最后一个走的,她一直陪着霍澜音进了屋,然后给霍澜音拿了一套干净的寝衣。
“姑娘,咱们院里明明有一间客房呀,怎么把纪公子安排到王家表少爷的院子了?我听小石头说王家表少爷已经歇下了,又是这样的暴雨,着实把表少爷折腾了一回。”
霍澜音接过莺时递过来的寝衣抱在膝上,道:“今晚的确是太麻烦表哥了。我瞧着后院的果子已经熟了。明儿咱们摘一些送过去。”
莺时眼珠儿慢悠悠转了一圈儿,挨着霍澜音坐下,笑嘻嘻地说:“表少爷想要的恐怕不是果子呀!”
霍澜音垂着眼睛,抚摸着膝上的寝衣。默了默,她说:“日子过得拮据,暂且也没旁的可回礼。只能先记下,日后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我们可都看得出来表少爷的心意呐!又送家具又送衣服,这个那个的……还直接买了隔壁宅院搬进去,为了什么多明显呀!”莺时双手托腮,“姑娘,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霍澜音笑了一下。她摇摇头,说:“我心里都清楚,不迷。”
“那……姑娘是怎么想的呀?我瞧着姑娘和王家表少爷合适得很!”莺时望着霍澜音的眼睛亮晶晶的。
霍澜音却收了笑。
所谓合适,何尝不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
所谓合适,是在默认世间女子必要嫁人的前提下,寻个差不多的可靠人成亲。
原本的她会觉得这样没什么,因为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甚至大部分女人连选择的余地的都没有。可如今,霍澜音却茫然了。她不懂为何一定要寻个所谓合适的人去成亲。
不懂婚嫁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婚嫁的全部意义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去依靠、去寻求庇护,然后繁衍子嗣过完一生?
她知道自己可能因为这段时日乱七八糟的经历,钻了牛角尖,但她暂时真的想不通。
霍澜音忽然有些想念兄长。从小到大,她每次遇到苦恼的事情,周自仪总是能用满腔的大道理宽慰她、指引她。
霍澜音暂时不想这个,让莺时回屋去。她也打算睡了。
“姑娘好好歇着。”莺时打着哈欠走出去。关门的时候,莺时忽然想到姑娘还是没告诉她为什么家里有一间客房,还要让纪公子住进王家表少爷的庭院呐?
霍澜音换寝衣,她的目光落在右小腿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她很快移开视线,胡乱换好衣服。不去看,不想回忆。
屋子里的灯一直燃着,她侧躺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灯火光明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她忽然又睁开眼睛,确定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这才放心地重新合上眼。
三番两次,反反复复。直到沉沉睡着。
等她睡熟,房门被轻轻推开。
卫瞻迈进门槛,瞥了一眼屋中燃着的两盏灯,缓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两边的床幔只放下一边,另一边悬挂着。
这是不想让床榻里没有光?卫瞻又瞥了一眼屋子里的两盏灯。
他走到床边,俯视睡着的霍澜音。
她蜷缩着,面朝外侧侧躺着。明明是酷暑夏时,她整个身子缩在棉被中,被子拉得很高,遮了下巴和唇。
“不是想要自由?”卫瞻轻嗤了一声,“有了自由,也没见你高枕无忧逍遥快活。”
卫瞻刚想转身,颇为意外地重新看向霍澜音,借着光,这才看见她眼角噙着的泪。
卫瞻皱眉。
霍澜音在睡梦中小声啜涕着。
卫瞻冷眼瞧着她哭。梦中的眼泪总不是演戏吧?忆起记忆里她所有的楚楚眼泪和妩媚笑靥都带着目的,卫瞻忽觉得恶心。
他烦躁地转身。
“殿下,救我……”
卫瞻的脚步猛地停下来。
“救救我……救救我……”霍澜音睡梦中小声啜涕着呢喃。
卫瞻转过身,遥望着霍澜音,慢慢皱起眉。
半晌,他重新走回床榻,在床边坐下,审视着睡梦中的霍澜音。
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窝在眼角鼻梁上。眼泪一点点聚多,终于滑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将眼睫打湿。
卫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
他曾以为她真的死了,死于他的疏忽过失。
他什么也没做。“她的尸体”被埋时,他不在,旁人为她悼念洒泪时,他也不在。他冷脸下令启程,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的残坟。
他只是捡了一截“她”的指骨,而已。
他只是常常想起混乱片段记忆中,他失了神智掐着她脖子时,她哭着求他的样子,那双绝望无助的湿漉漉的眼睛如梦魇般折磨他许久。
她很害怕吧?
差点被他掐死,又遭到野狼撕咬生吞。
也或许,她根本就是被失去神智的他亲手掐死,后来的尸身才被野狼分食。
她死前一定很害怕很绝望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哭着喊他向他求救。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他要了她的命。
他是命定的孤家寡人,他不准许自己难过和想念。
可是后来呢?
卫瞻唇角轻扯,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一切不过一个阴谋,她活得好好的,雕玉、种花、调香,作画,还能和老相好谈情说爱。
他若再晚来几个月,说不定她已经嫁了人,成了别人的妻。说不定大着肚子对他笑。
他以为的痛都是她的阴谋,她筹谋一切只是为了让他认为是他害死了她?让他余生活在愧疚自责中?
从满腔自责到愤怒愤恨,被他仔细收着的那一小节手骨成了最大的讽刺。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笑他才是天下第一号的蠢货。
“告诉孤,你这孩子只是一时起念。”卫瞻指腹捻去她眼窝里蓄着的泪,放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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