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里,昏黄的光影照在霍澜音的脸上。
林嬷嬷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在宫中半辈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姑娘,是她见过的所有美人中容貌最出众的那一个。媚而不妖,傲而不孤。鼻尖一滴小小的美人痣更是神来一笔,让她出挑的芙蓉面多了一分灵气逼人。
林嬷嬷收回灯,向一侧退了一步,请霍澜音上来。
台阶不过三层,霍澜音每踏上一层,脚步越是沉重一分。她踩在最上面,回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姚妈妈和莺时。
林嬷嬷推开门,霍澜音转身迈进门槛。
屋内很黑,只在东南角的供桌上点着一根将要燃尽的蜡烛。窗前挡着厚厚的帘布,星月光辉半点漏不进。
林嬷嬷引着霍澜音坐在床沿,她一边将勾挂的床幔放下,一边说:“殿下稍后会过来,姑娘且等等。”
她放好床幔去看霍澜音,见她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虽不见她露出畏惧和委屈,可在一片暗黑中,身量显得十分单薄。
林嬷嬷犹豫片刻,说:“传言未必可信。”
霍澜音怔了怔,颇为惊讶地抬眼望向林嬷嬷。林嬷嬷却不打算多说,动作干净利落地铺整被褥,退了出去。
昏暗的屋内只霍澜音一个人,时间仿若凝固,每刻都变得异常难熬。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供桌上的那根蜡烛燃尽,整个屋子霎时陷入黑暗。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远处的积雪映出门口高大的身影,霍澜音的心口忽地一紧。
第3章
立在门口的男人果然如姚妈妈所说,身形高大,带着皂纱帷帽。霍澜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太过紧张,还是站在门口的卫瞻天生给人一种压迫感,使得她身子不由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搭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了袖口,强自镇定,连眨眼都不敢,死死盯着门口的人,看着他跨步进来,看着他随手关上了房门。
木门关合,隔断了外面积雪泛出的银光。屋子里再次暗下来,她缓了一下,目光才重新捕捉到黑暗里卫瞻的轮廓,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卫瞻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只在进来时随意瞟了一眼拘谨坐在床沿的女人,之后便是连看都没有看霍澜音一眼,径直朝床榻走去,路过方桌,顺手摘了帷帽,将其随意扔在桌面。
帷帽落在桌上的细微声音入耳,霍澜音下意识地眼睫轻颤。
看着卫瞻走近,霍澜音只盼着从门口到床榻的距离远一些,再远一些,他永远都走不过来才好。待卫瞻停在身前,霍澜音整颗心仿佛揪起来,不上不下,且随着她细微的喘息而颤栗。
卫瞻走到霍澜音面前停下,什么也没说,直接宽衣。
瞧出卫瞻的动作,霍澜音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服侍他宽衣。似乎应该这样摆低身段,可是她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好像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卫瞻解下长外袍随意扔到黄梨木衣架上。
霍澜音悄悄舒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杵在那里。她用尖尖的指甲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微疼。
卫瞻不曾开口,霍澜音也不想说话,或者说她怕她一开口,声音是颤的。
她朝卫瞻迈出一步,低着头,尝试着抬起手去解卫瞻腰间的宽腰带。
卫瞻的目光终于瞥向霍澜音。他比霍澜音高上许多,没什么表情地俯视着她。
霍澜音不敢去看卫瞻的表情。不过屋子里这般昏暗,她猜即使她抬头应该也看不清。
她纤细的指尖在卫瞻腰间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绳扣,才反应过来这腰带是系于他身后的。
脸颊忽地发热,有点尴尬窘迫。
她咬唇,不得不硬着头皮朝卫瞻又迈出一步,双手绕过卫瞻的腰,去摸索他腰后绳扣。距离拉近,她仿佛抱着他。
宽腰带解开那一刹那,霍澜音的手抖了一下,没有接住,腰带落到地上。
霍澜音一怔,急忙蹲下将腰带捡起来。她刚起身,下巴忽被卫瞻捏住,钳着她撞进他坚硬的胸膛。霍澜音脚步踉跄,险些站不稳。
他的大手很凉,像冬日的冰,霍澜音打了个寒颤。
“自愿过来的?”卫瞻问。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语调偏慢,听不出情绪。
“是。”霍澜音答话。
“理由?”卫瞻再次发问,同样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语调。
霍澜音慌了一下,在卫瞻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时,她赶忙温顺答话:“殿下贵为龙子高不可攀,是人上人,能服侍殿下是荣幸。”
她似乎听见卫瞻嗤笑了一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自己有没有听错,已经被卫瞻推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破锦之音有些刺耳,腿上一凉,霍澜音的裙子已被卫瞻直接撕开。
霍澜音的心怦怦跳着,想逃,却不能逃。她慌乱地伸手去抓,抓住床榻上的枕头。明明只是一个软软的枕头,被她攥着一角也成了一种依靠。
然而卫瞻轻易夺走了她攥着的枕头。他宽大的手握住霍澜音的腰,分明他并没有用力,可霍澜音还是觉得她的腰被捏疼了。卫瞻抬起她的细腰,将枕头垫在她的后腰下,然后握着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往下拽,跨坐在她的腿上,去撕扯她腰间的系带。
昏暗的暖帐中,霍澜音什么都看不清,可她仍旧睁大了眼睛望着床顶的幔帐——她不想哭。
卫瞻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偏过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霍澜音茫然不解,却短暂地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霍澜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叩门声。
“主子,有急事。”门外男子的声音尖细。
霍澜音期待卫瞻立刻从她身上下去,然而卫瞻跨坐在她腿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门外的人再次开口:“是霍小将军亲自带来了京中的密信。”
“艹。”
霍澜音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卫瞻从霍澜音身上起来,随手拿起挂在黄梨木衣架上的长外袍,一边裹在身上,一边往外走。
直到卫瞻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僵在床上的霍澜音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身子。她爬起来,连连后退,整个人抱膝缩在床角。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感官像是被截断。此时独自缩在角落里,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下子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开始发抖。她用尽力气闭上眼睛,眼睑像一道门,关上眼泪。
她不想哭。
此时阖敬堂中,宋氏捻着佛珠一遍又一遍地念经。
钱妈妈端着茶进来,笑着说:“夫人,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
宋氏睁开眼睛,望着慈悲的佛像,问:“音音已经过去了吗?”
“是,老奴派人盯着那边呢。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宋氏眉心紧蹙,叹了口气,说:“音音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又傲又倔。这回让她受委屈了。这孩子一定忍着不肯哭……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手中的佛珠忽然断了,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宋氏呆了呆,猛地站起来:“不行!她喊我母亲喊了十六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委屈!”
钱妈妈目光闪烁,赶忙拦住想要往外走的宋氏,说:“夫人,您不能这个时候过去啊!那位是什么身份?虽然被废,可天下人都猜只是陛下的一时气愤。再说了,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另一位是太子的亲弟弟。即使太子爷将来不能继承大统,将来太后是他生母,皇帝是他亲弟弟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早没了回转的可能。而且这个时辰估计也来不及了。”
宋氏摇头:“可是我的音音……”
“夫人您想一想二姑娘,您的亲生女儿!比起三姑娘,二姑娘才是受了更多的委屈啊!”
宋氏停下脚步,目光黯然:“荷珠……”
钱妈妈瞧着宋氏的脸色,继续说:“这身为奴婢卑躬屈膝,见人就跪,主子心情不好就会被又打又骂。二姑娘本是金枝玉叶,不仅被三姑娘抢走了一切,还要伺候三姑娘十六年!这些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三姑娘补偿二姑娘本就应该,难道您希望老爷让二姑娘去?”
“不不……”宋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绣凳上,“我的荷珠……”
钱妈妈悄悄笑了。她转眼看见周家老爷周玉清回来,赶忙去迎。
周玉清脚步有些匆忙,一进屋就问:“澜音被送过去了?”
听老爷也问起霍澜音,钱妈妈暗暗皱眉,生怕这事儿再起了波折。
“是,已经送过去了。”宋氏收起情绪起身去接过周玉清的大氅,“老爷,怎么了?”
周玉清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道:“本来有些话想在她过去之前与她说。没想到今日被公事耽搁到现在才归家。”
“你要与她说什么?”
“罢了。”周玉清摆摆手,烦躁地转身往外走。
宋氏望着周玉清的背影,眉心紧锁。
钱妈妈却松了口气,劝宋氏:“夫人,时辰不早了,您也歇着吧。明儿个一早,二姑娘还要过来陪您用早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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