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看着霍澜音对赵氏的举动,一口气堵在了心口窝。那日她训骂霍澜音的话中大多数都是气话。可如今看着霍澜音的举动,她不由怀疑难道霍澜音当真早就知道荷珠才是她的女儿?难道赵氏当初调换两个孩子的时候姚妈妈就知情?此刻,她方更信了钱妈妈的话。
钱妈妈观察着宋氏的脸色,压低了声音说:“果然……”
宋氏叹了口气,再看向霍澜音的目光充满了失望、生气,还有鄙夷。
她将周荷珠拉到身边,忍不住哭着开口:“就因为她赵秀吃过苦受过委屈,就能来害我们母女?老爷你怎地这么偏心!再者说,她这样脏的身子凭什么和我同为平妻?这是在侮辱我!”
“宋水芸!”周玉清大怒,几乎是爆喝一声。
“我说错了吗?”向来不敢忤逆周玉清的宋氏,头一遭冲着周玉清大喊:“是你没有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妻儿与我何干?凭什么让我遭受这一切?你八抬大轿迎娶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要与一个不干净的乡野粗妇平起平坐!今日要么你休了她,要么去衙司将她改成妾籍!”
“这不可能。”周玉清冷声道。
赵氏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周玉清,泪水湿了眼睛,让她有些看不清周玉清了。她的周玉清好像又变回了多年前村子里清秀的少年郎。
“你……你!我要和你和离!”宋氏哭着喊。
周玉清疲惫地揉眉心,沉默着。
宋氏没想到他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伤心地掩面痛哭着跑出去。
“母亲!”周荷珠急忙追出去。
周玉清闭了闭眼睛,才疲惫道:“静兰,带你母亲回去休息,让郎中重新给她看看手伤。”
周静兰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她撑着身子起身,身形一晃,差点跌倒。霍澜音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木讷地说了声:“多谢。”
迷迷糊糊的她恐怕连是谁扶了她,都没看清。竟然向平日里最讨厌的霍澜音道谢。
“母亲。”周静兰去扶赵氏。
赵氏抬着头始终望着周玉清,推开了周静兰的手。她不肯走。
周玉清叹了口气,喊来小厮:“让郎中给宝意瞧瞧。”
赵氏的眼泪忽然就滚落下来,由着女儿扶着起身往外走。
在宋氏哭着跑出去的时候,钱妈妈就该追出去。可她伤了腿,走路又疼又慢,定然是追不上的。所以她想留在这儿看看后续。瞧见周玉清完全原谅了赵氏,甚至因为赵氏的牺牲悲痛感动,她心里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她千算万算,怎么就错算了周老爷的良心?
如今这情况,不仅没扳倒赵氏,反倒宋氏不会看眼色惹了周玉清不高兴。这日后还要从长计议方可。
眼下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宋氏那边不知道还要犯什么蠢事。她拄着拐杖,打算离开。
卫瞻终于不耐烦地踢开房门,从外面迈进来,暴躁开口:“霍澜音你墨迹够了没?”
周玉清愣了愣,赶忙收起情绪,躬身道:“拙荆之事扰了殿下,当真是死罪。”
卫瞻没理他,不耐烦地看向霍澜音。
霍澜音便叫住了打算离开的钱妈妈。
“三姑娘。”钱妈妈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可是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那枚扳指是殿下送给我的,还请妈妈还给我。”霍澜音蹙着眉,言语恳切。
钱妈妈心里一惊。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大殿下会送霍澜音那么昂贵的东西!
“怎么回事?”周玉清强打起精神。
霍澜音回头看向卫瞻,慌慌张张地说:“是我想送钱妈妈东西,不小心拿错了。误把殿下的东西给了她。”
她又放低了声音,歉意地说:“妈妈,你把那枚扳指还给我,我日后再给你一个别的好不好?”
柔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周玉清立刻变了脸色,听着霍澜音哀求的语气十分不高兴。他冷脸道:“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乱收的!”
他也不是不知道钱妈妈时常在宋氏耳边吹耳旁风,又道:“话更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
“是是是……我也觉得收着不妥,本来想今日就还回去的!在我房里,我这就回去拿,这就回去拿!”
霍澜音又拉住周玉清的手腕,哀求:“虽然齐家是好人家,可是我不想我娘过去。”
霍澜音提到此事,钱妈妈心里又是一惊。
“又是什么事情?”周玉清看着面前的霍澜音,心情有些复杂。他实在不喜自己那个骄傲的女儿如今哀求旁人的模样。
“我听说齐家的管家来府几次,要从咱们府上买一个懂规矩的妈妈过去。这事儿是钱妈妈负责的。”
周玉清厌恶地瞥了钱妈妈一眼,道:“懂规矩的妈妈,我看你就不错。拿了身契去罢!告诉齐家,分文不取!”
钱妈妈脸色一白,还想说话。两个小厮已经急忙过来拉她。如今大殿下在此,她也不敢造次。她转念一想,她与齐家的管家本是同乡。如今宋氏不成器,她去齐家做事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桩?
卫瞻一直沉默地审视着霍澜音,看着她笑,看着她谢,看着她哀求。卫瞻面具后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出一抹冷笑。
霍澜音跟卫瞻回去的时候,偷偷去看卫瞻的脸色。偏生这人骇人面具遮容,无法分辨喜怒。只是晚上,床笫之间,霍澜音着实吃了一番苦头。
她想着自己可是遗漏了什么细节惹了卫瞻?还没理清,已经累得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孙管家匆匆赶来支会霍澜音已经将宅院和仆人都选好。钱妈妈今日就要搬走,这瘦小的老头竟难得的轻松。
当然,他并不知道钱妈妈会遭遇什么。
钱妈妈找宋氏做主,和孙管家办了和离书,收拾了行囊,欢天喜地地跟着齐家的管家走了。心里美滋滋。
可是她走着走着,总觉得这路好像不是往齐家去的方向。
“白管家,这是不是走的不对啊?”
“没错啊,正是往九香巷去的路!”
“姓白的,你胡说什么!”钱妈妈脸色煞白。
管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道:“当初你找我是给了我银子的。如今有人出了两倍的银子。嘿嘿,别怪我,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嘛!”
“你个天杀的!”钱妈妈慌张摸到拐杖想要跳下马车。齐家的白管家一招手,四个小厮冲上去,牢牢摁住钱妈妈的手脚。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找到白管家时,她曾要求多带几个厉害的练家子以防姚妈妈逃跑,没想到今日用在了她的身上……
“三姑娘!”白管家立刻停下马车,“这钱……”
“放心,今日傍晚,你去周府西门等着。我的丫鬟会把钱给你。”
是霍澜音的声音!
钱妈妈一骨碌坐起来,仇恨地盯着她。
霍澜音温柔笑着,凑近她:“多谢妈妈这些年的照顾,今日澜音也算是报恩了。祝妈妈福泽连连。”
“我呸!”钱妈妈朝霍澜音吐一口痰。
然而霍澜音不紧不慢地将帕子扔到她的脸上,脏痰亦回到她的脸上。
霍澜音不再理会她,带着莺时去了琳琅阁。她自幼喜欢古玩玉石,常来此处。见到阁主,她将卫瞻的扳指递过去:“我卖这个。”
琳琅阁主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亮:“呦,这可是梅无匠师的手笔!梅无匠师可是挑着人卖东西的,就连宫里头都轻易得不到。三姑娘竟是连这东西都能到手。”
琳琅阁主报了一个霍澜音满意的价格。
霍澜音留下给姚妈妈和稻时赎身的钱,给了孙管家钱买宅院、仆人,给了答应白管家的价格,留了一部分交给稻时让她照顾姚妈妈。至于剩下的钱,则全给了姚妈妈,让她自己看着花。
临回家前,她又买了一枚扳指。这枚扳指和卫瞻的那一枚大小、沉重相同,但是价格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家之后,她拿来卫瞻的玄色长袍撕下长条,裹在扳指上,又取来针线仔细缝上缝隙,确保不露出里面的假玉。最后取来红绳,系在雪颈,悬在锁骨之间。
让卫瞻出面收拾钱妈妈是假的。一个钱妈妈,她还是收拾得了的。
找一个万无一失的借口缝合这枚扳指,才是真的。
她去寻卫瞻,温顺地伏在他膝上,捏着胸口的扳指给他看。
“我把它藏起来,再也不会有人觊觎了!”
“至于吗?”卫瞻问。
“当然!”霍澜音双手捂住胸口,“它已经离开了我一日,我再也不准它离开我!以后我会用性命护着殿下赠我的东西!”
甜软的声音,却是立誓一样的口吻。
卫瞻眸色深深,他捏着霍澜音的下巴:“如此看来,孤的音音对孤当真是一片深情。”
霍澜音垂下眼睛,眼睫轻扫,含羞带怯地点头。
“为什么?”卫瞻的眸中毫无温度。
“音音是爱孤的暴戾狂躁,还是爱孤被废被毁?”卫瞻忽然将霍澜音摁趴在床榻上,压着她的背,手掌握住她的肩。他凑近霍澜音的耳朵,冷笑了一声:“还是在这床榻之内被孤干出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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