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就因为听到了她的隐秘,就被缠上甩不开了吗?
可是,也未见得是来找她麻烦的……
姜幸在屋里转了几圈,心里还在纠结是见还是不见。
“郡主好像带了些吃食,看盒子应该是云福记的糕饼,夫人不若见见?兴许郡主只是来和您交好的呢。”紫绢看姜幸拿不定主意,走前一步跟她道。
姜幸抬起头看了看紫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又没做错什么,肯定不是来问罪的,而且她也的确不能总是窝在这醉方居里,外面的人接触也不敢接触。
尤其今日又在福禄堂听到了那些话……
“我收拾收拾,紫绢去把郡主引进来吧。”此时清河当是还在前厅候着。
等过了一会,清河郡主果然提着个食盒过来了,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就孤零零一个,身上披了个月白色银绣云纹披风,里面却是一身红艳艳的骑装,看姜幸歪头满含疑问地看过来,先是笑了笑:“我骑马过来哒!”
看她这么明艳娇丽的模样,姜幸霎时间才想起来,这个郡主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两岁,正值二七年华,今年才刚及笄而已。
清河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手掩到袖子里,眼睛在醉方居里转了一圈:“你这里挺好,清雅幽静。”
姜幸留意到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局促,而且眼睛转来转去也不敢看自己,心里就泛起嘀咕,难道她其实也在紧张吗?
紫绢很有眼力,她悄悄跟红绸招手,四个人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门关上的那一刻,清河以手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抓住姜幸的双手急道:“昨日的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清河比她还要矮小一些,此时两只大眼睛直直逼视着她,叫她一点也挪不开身去,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还没太能接受清河突然之间的转变。
这丫头实在也是太多面了!
清河双手合十,看着姜幸像看着活菩萨:“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会把昨日的事告诉季琅,要是被他知道,整个安阳城都该知道了!”
说着她看了看屋子里面:“咦,今天季琅不在吗?”
姜幸讪笑着:“他也没有那么大嘴巴吧……”
说完赶紧给清河让位:“郡主坐。”
外来是客,她坐到下首上,抬头看到清河将披着的披风脱了下来放到椅背上,边解着带子的时候嘴上也在说话。
“就算安阳城不知道,你们侯府也会传开了的!在季清平没答应我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她坐下去,两手放在膝头上,双眼炯炯地看着姜幸。
两人见面后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奔入主题了,被清河郡主带的,姜幸也毫无芥蒂地问起来:“为什么呀,起码要是被娘知道,娘还会帮着你。”
谁叫大郎二十多岁了还未成家立业,太夫人嘴上心里都跟着着急,要是知道有姑娘想嫁给大郎,怕是要高兴到天上去,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对面的清河却一下子红了脸,眼睛往下看,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姜幸忽然就明白了,那天在魏国公府,大郎说话毫不留情面,之前还不一定拒绝过清河多少次,一般人也许早就打退堂鼓了,清河不肯放弃,不代表她不在意大郎对她的冷漠。
说到这里,姜幸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清河在她眼里就犹如宝藏一般,可于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毫不露怯,可于街市骏马奔驰飞扬快意,可跳脱顽皮,又可镇得住场,这样一个女子,是怎么看上那个犹如木头一样的大郎的?
姜幸万分不解,她也这么问出来了,清河一听,神色有些局促,却是认真地看着姜幸:“你替我保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姜幸看她如此紧张,笑了笑:“就算我答应了,郡主就会相信我吗?”
清河摆了摆手,拖拽着椅子坐到姜幸跟前:“我虽然跟你接触不多,但你能嫁进季家,得季家人的庇护,可见心眼不坏的,我姑且相信你。”
她说完垂下眼睛,手指摆弄着袖口:“其实我也想找个人说话,这么多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这么多年?”姜幸声音里满是诧异,想起季清平口中的“八岁”,眼底又染上一抹震惊,“郡主不会真的是八岁就……”
“当然不是!”清河震声反驳了她,见她松了一口后又萎靡下去,小声嘀咕着,“只是确实那时候就记住了他……”
嘶……
姜幸缩了缩脖子。
那可才有八岁啊……
“你不要想得太夸张,当时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很温柔很暖心的大哥哥。”清河读懂了姜幸的表情,急忙解释。
姜幸瞥着她摇了摇头,她想不出大郎温柔暖心的样子,清河以为姜幸觉得她在狡辩,便将当初的心情拆开了揉碎了一股脑说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我们王府的后花园里,他好像有点喝醉了,绕了半天路都出不去,我坐在梧桐树下哭,看着他从我身边路过三次。”
姜幸觉得,这和昨日季大郎短短几句口述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等等,难道大郎也不认路吗?他们季家人都有这个毛病?
清河却没等她,絮絮道:“我看他太碍眼了,就拉着他衣角不让走,那天……我和父王吵了几句嘴,心情不好,就想离开王府,便缠着他带我走。”
说到这里,清河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把手上的泥,还有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他身上了,他看起来很烦,却足足等着我哭闹了半个时辰,其实他要想走,绝对能走的!”
大郎那个老成持重不近人情的性子,绝不惹麻烦上身才是放在他心中第一位的,甩手就走绝对能干得出来。
可是他竟然没有。
“后来有人来了,他无奈,就蹲下来,摸了摸我头顶,”清河伸手也摸上了自己的头顶,神色怔怔地,似乎在感受他当时的温度,眼中散发光彩,“他说,等我长大了,有能力自己擦干眼泪了,自己去找他。”
姜幸一怔,这和大郎说的不一样,却看到清河突然抬起头看着她,黑珍珠一样的瞳孔幽深而宁静,让人一瞬间就深陷在那样的认真中。
她道:“他说要我找他,我便来找他了。”
他并没说要带她走,但是那句话对清河却十分重要,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妥善收藏,保存在内心最深处,也许连季清平都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什么了。
姜幸昂起头,深思有些远:“嗯,其实我好像多少能理解郡主的心情。”
清河换上笑脸,拉住她的手,眨眼间两人就亲得跟一个人似得。
“不过我真正开始喜欢上他,也没多久,大概是上一次他出事,我去牢房里给他送被子……”
“郡主还去狱中看过大郎?”
“嗯,我尝尝偷偷跑去见他,不过大半都是被他言辞拒绝了,一开始,我就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我有哪怕一丝慌乱,看看他这个冰山到底会不会解冻。”
清河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是最近,我觉得那是有些奢望了,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
姜幸抓起清河的手,看着她急道:“郡主不要泄气!”
“一定有机会的!”她不忍看到清河失落,一时情急说了这句话,本是无意,脑中却有个声音呼之欲出。
“大郎在等什么人……”
姜幸念叨一句,想起之前自己跟季琅提到过的猜测,赶紧对清河道:“我家大郎,未必不心悦郡主,我之前就问过小侯爷,大郎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娶亲,虽说他之前有过两任未婚妻香消玉殒……但是我娘也没少为他操过心,小侯爷只说大郎太挑剔。”
“现在想想,他或许是在等什么人,等那人年岁到了,再言婚嫁,郡主今年才及笄,可不就是这样?”
清河听她说着,眼中慢慢焕发出光彩,她回握住姜幸的手,惊喜地喊出声:“竟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可是,”她顿了一下,“那他为什么还是那副样子,我已经长大了。”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昨日面对季清平的时候,她还咄咄逼人未曾让步,现在却像只失魂落魄的小兽,无助地呜咽。
姜幸回想起季清平临走时说的话。
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你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也许,”姜幸拉长了声音,“是大郎胆怯了……”
清河晃了下神,神色有些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还小时与大郎因缘际会而相识,或许在他眼里,郡主喜欢他,只是虚无缥缈的执念而已,待你长大些,懂了什么是真正的悸动,就不喜欢他了。唔……说简单点,就是他怕你后悔,他已经二十有四,而郡主才十四岁——”
说着说着姜幸也觉得自己说得就是真相。
“我猜他不是不动心,他或许心里比郡主还纠结呢!”她最后给自己的猜测一锤定音,斩钉截铁地道,看她说得如此笃定,清河也有些相信了,或者说,是她期望真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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