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皓月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张口欲言。
荣王妃心头猛地一跳,直觉告诉她,如果让自家傻女儿径直说出来,可能要坏事。
“好不容易回了,咱们不说那些糟心的。”荣王妃笑吟吟地打断了萧皓月未出之言,开始说起了近来京城发生过的一些新奇事。
众人自是配合地跟着转移了话题,只要萧皓月沉浸在自己未能抒发出来的怒火中,时不时瞪齐景殷一眼,而齐景殷则是笑眯眯地再看回去。
小儿女之间的暗潮涌动自然瞒不过在座长辈的眼睛。
待一行人起身要前往大殿赴宴时,宁安郡王妃特意走快了些,上前几步到荣王妃身侧,低声笑道:“你们府上有意与齐家结亲?”
荣王妃脸色一僵,有心想反驳,但一想到女儿刚才的表现,觉得就算自己反驳了宁安郡王妃也不会信的,便含含糊糊地回道:“……小辈的事情哪说得好呢?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她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的……我们当爹娘的,自是希望孩子们都快活的。”
宁安郡王妃了然地点点头,应道:“确实是的,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想法……不过嘛,长辈还是要把把关的,毕竟小辈经的事少,容易冲动……”
话里的规劝之意很是明显了。
事实上,若不是宁安郡王妃与荣王妃是手帕交,长大后又一样嫁入了皇族,她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来讨嫌的。
说到底是人家自家的事,与她何干?没得枉做恶人。
荣王妃自是领她的这份心意的,含笑道:“我心里有数,阿萝有心了。”
宁安郡王妃闺名阿萝,如今还能唤她这个名字的人已然不多了,她也就格外珍重这些人。
闻言,她知趣地点点头,落后几步,跟着皇后、荣王妃等人进了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皇上并一众大臣已然就坐,君臣和乐,觥筹交错。
因着天气寒凉,大殿四角已经点上了炭盆,一进门就能感觉到一阵暖烘烘的热意,与屋外形成鲜明对比。
皇后在宫人的服侍下退去身上的厚重披风,笑着给隆安帝行礼道:“本想着早些来的,不料一来二去倒是晚了,累陛下等候了,臣妾给您和众位肱股之臣赔个不是。”
隆安帝面色和缓,笑着扶她起身:“梓潼不必这般客气,本就是君臣同乐,为太子等人庆功罢了,莫说此时时辰尚不算迟,就算是真的耽搁了,也不妨事,朕与诸卿等等便是了。”
坐在下首的众大臣闻言连忙连声称是。
齐皇后本也不是非要请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见状口中又念叨了几句客气话,便安然坐下了。
天下最尊荣的两夫妻并排坐在高处上首,望着底下众人觥筹交错,面上自然也就带出了几分笑意。
隆安帝侧身看向身边的发妻,低声笑道:“还是太平日子好。”
皇后闻言先是似嗔非嗔地白了他一眼,继而说道:“按照臣妾的意思,自是太平日子好过,可陛下往日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老说,安逸日子过久了,小辈得不到历练,往后容易不经事?”
隆安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都是长辈的慈心,都是长辈的慈心。”
说完他就转移话题道:“听太子所说,阿殷此行倒是长进了不少,朕该好好赏赏他才是。”
“阿殷确实长进了,不过也遭了不少罪。”皇后没有要接着挤兑隆安帝的意思,顺势笑道,“刚才在臣妾宫里,他还在那哭惨呢!”
她并没有接隆安帝关于赏赐的话,而是侧面表示阿殷还是个孩子心性,担不起重赏。
隆安帝双眼精光一闪,心中自有计较,表面上打了个哈哈便揭过了这茬。
赏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在庆功宴这种不正式的场合宣布。
在隆安帝的默许下,这场宫宴可谓是单纯至极了——非常纯粹的为赈灾官员庆祝,既没有波诡云谲的阴谋宫斗,也没有云鬟鬓影的佳人乐舞,纯粹是一场君臣同乐之宴,不谈国事,不谈杂事,只谈眼前风月,间杂有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言笑晏晏。
任谁也瞧不出这些笑得和善至极的人会在第二天撕得日月无光。
第77章
冀州水患平定,对朝廷来说自然是一桩大好事。
对应的,顺路处理了冀州水患、安定了灾民和瘟疫的太子等人,自然也就是大雍的功臣。
自古以来,遇上这种事情,奖赏功臣都是少不了的,而惩戒罪臣,更是不会缺席。
赈灾队伍回来的第二天,恰好就是朝廷的例行大朝会。
隆安帝先是颇为大气地根据太子和尉迟将军呈上来的折子,按照各人在此行中的功劳贡献和原本的官位,本是朝廷官员的各晋了一级到三级官位,赏了金银珠宝并绫罗绸缎若干;本无实职的勋贵子弟则均被分了实职,要么进了六部,要么进了羽林军或四象军。
不若以往的敷衍例行,这次的赏赐可以说是隆安帝颇为用心、字斟句酌出来的结果了。
效果也很显著,起码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各有所得、求仁得仁了。
一时间,谢恩之声不绝于耳,朝堂之上一派喜庆热闹景象。
然而,喜庆只是短暂的,一身明黄朝服的太子脸色肃然,出列沉声打破了朝堂上的欢喜局面。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太子这阵子瘦了不少,昔日合身的朝服如今穿起来有些空荡,瘦削的脸庞削弱了昔日的温润感,反而显得气质冷硬了几分。
太子今日的动作早已于昨晚知会过隆安帝,故而,对于他今天的动作,隆安帝并不意外:“准奏。”
“冀州水患,天灾使然,然,人并非无过。”太子几句话铿锵有力,直接给此次灾患缘由定了性,而后图穷匕见,“若无连月淫雨,水患不至于此;若无人力缺位,水患亦不至取诸多人性命。黄河沿岸河堤按律当每年修补,所用材料均需为当年最好材料,不得以次充好、有所缺漏。然而,经查,此次黄河决堤之处沿岸堤坝,大多有多年未被修缮之嫌,且,有修缮之处,材料均为次品,……涉及工部、地方官员无数,儿臣不敢擅专,望父皇明察,还冀州百姓公道。”
隆安帝拿起太子呈上来的奏折,一边听着太子的陈述,一边看折子上的内容。纵然他昨天晚上早已与太子商议过,该生气的已经在昨天夜里气过了,可此时再听再看,胸中仍旧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是阴沉沉的。
殿内的气氛也从刚才的喜气洋洋渐渐变为严肃压抑。
站在阶下的群臣恭身站立,偶有大胆者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上首龙椅上的隆安帝,顿时被帝王怒火吓得收回了目光,噤若寒蝉。
“龚尚书,对于太子所言,你可有话说。”隆安帝沉声问道。
被率先问罪的龚尚书是大雍的老臣了,时任工部尚书,为人最是严谨。他花白的胡须微颤,嘴唇动了几动,但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
“臣有失察之罪。”他神情颓唐,脊背却仍旧挺直。
工部负责全国各地的工程桥梁建设,河堤修缮一事自然也属于他们的职责范畴。
虽说工部只会遣官员带领工匠队伍到地方,具体材料和修缮事宜还是由地方负责,但出了这等大事,工部失察之罪显然是摆脱不了的了。
况且,以次充好还可以说是地方官员私下所为,但多年未修缮说是地方官凭借一己之力作为显然就不太说得过去了,明摆着有工部之人与地方勾结。
故而,龚尚书这失察之罪,既是代工部上下所认的失察,也是认的自己身为尚书对工部官员勾结地方官一事的失察。
见他没有多言狡辩,隆安帝神情稍缓:还好,这个老臣没有变,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黄河河堤事关天下百姓性命,为国之大事,贪婪枉法之徒竟胆敢将手伸进河堤修建一事,敢伸手,便莫怪朕不留情面剁了尔等的爪子!”隆安帝肃声道,“敬国公,朕予你三百羽林军,彻查此事,如有权贵干涉,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敬国公出列恭身道:“臣领命。”
隆安帝又点了几个心腹大臣协助敬国公,便携着盛怒拂袖而去了。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退下了,心系朝廷的正义之辈眉头紧锁、面带怒气,心里有鬼的小人之徒则眼神闪烁,匆匆离去。
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自与萧皓月无关,除了兄长仍旧忙进忙出以外,她没觉出任何异样来。
挂心的人均已归来,除了仍旧有些生齐景殷的气以外,她的日子过得舒坦得紧。
赏赏花,吃吃酒,时不时跟着自家王爷爹赏玩赏玩他的那些宝贝,日子过得逍遥快活美滋滋。
被她刻意冷待的齐景殷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此行功劳不小,隆安帝论功行赏时,直接将他塞进了羽林军,虽说是从较低品阶的侍卫做起,但也称得上前途有望了。并且,在隆安帝的暗中授意之下,敬国公前往羽林军亲点了他随行,明面上的理由是他对冀州一事较为了解,可京中的人精们哪里不知道,这分明是陛下有意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