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法子只有他用才有效。
秋姜却还是想问:“我可以这般脱身。那你呢?”
风小雅一怔。
秋姜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怎么脱身?”去哪里再找第二个高手对他施展此术?孟不离焦不弃?他们不行,连她都不如,而她的武功,在如意门里只算中上。风乐天武功已废,燕国境内,还有可靠的绝世高手让他也能假死脱身吗?
风小雅沉默了。
“你也得活着。”秋姜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一僵,“你既欠了我十年,不还我十年,怎么行?”
风小雅的眼中露出了悲哀之色,然而夜幕深沉,令痛苦和悲伤都显得微不足道。
“你说你是为了找回我,才坚持活到今天的。那么,你就不想跟我厮守白头吗?为了痛苦都能活着,为了幸福,更能活着的,对不对?”秋姜将脸贴在他怀中,感觉他的心跳时快时慢,紊乱一片。
如此过了好久,那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风小雅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低声道:“好。”
“如何好?”
“活下去。我试试。”
“怎么试?”
“昔日为我护脉的六位前辈,已经仙逝了四人,还有二人活着。他们虽都只剩下一半功力,但两人联手应能为我施展化蛹术。”
“能找到?”
“他们就在玉京。”
“太好了!”秋姜抱紧风小雅,眼眶微湿地说了一句,“这真是……太好了……”
***
同一时间的渭陵渡口,更夫哆嗦着沿路打更,实在太冷,从怀里摸出壶酒喝了几口,这才感觉身体暖了一些,但他不舍得多喝,连忙又将酒壶塞回怀中。等交了班先去趟屠夫家,年底了该切点肉了,再给女儿买朵珠花,老婆早死,他也不太懂女孩子家的事,没留意到一眨眼,女儿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看见了异样。
更夫侧头,只见已经冻结成冰的渡口在月夜下犹如银带,而银带与天幕交接处,有四个小点在飞快移动。
他心想这么冷的夜里还有鸟在飞啊?走了几步后突又警觉,再次回头看时,那四个小点已大了许多,也近了许多,竟是四个人!
四个头戴斗笠,身披长氅的人。
更夫这下吃惊不小——渡口前方连着海,也就是说,这四人是从海上来的?因为结冰船进不来,所以跑着来?
在他的迷惑震惊中,四人越来越近,几百丈的距离竟是几个眨眼就拉近了。
四人也都看到了更夫。
其中一人啊呀了一声:“他看见我们了。”
下一个眨眼,更夫只觉视线中的一切全都变成了鲜红色,包括银带般的冰河,天边的弦月,还有四人的斗笠长氅……
他倒了下去。
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没给女儿买珠花……
一人持刀,长长的刀刃处滑落一颗血珠,正是从更夫身上带来的。血珠滴落后,刀刃再次恢复了一尘不染。
先前说话之人又啊呀了一声:“你把他杀了?藏尸很麻烦的,这里可是燕国!”
另一人也指责持刀之人:“就算要杀人也别用刀,随便往冰层下一扔当做喝醉酒失足淹死岂非更好?”
最后一人上前一步,一边咳嗽一边盯着更夫看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更夫脸上的刀口上:“找个有老鼠的地方弃尸。明早太阳出来时,就会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查不出来了。”
持刀人一言不发收刀入鞘,上前背起更夫,去找有老鼠的地方了。
喜欢说啊呀的人叹了口气,又哎呀了一声:“真不想跟他同行啊,一点常识没有,就会杀人。”
“行了,五儿。走。”咳嗽之人收起瓷瓶,继续前行。
三人宛如三道流星,很快遁入夜色之中。
第十四章 缘断
大年三十,比之昨日更加热闹,一大早便有接连不断的鞭炮声,更有银甲少女跳上屋檐扫雪,嘻嘻哈哈。
秋姜坐在镜前梳妆。
她一向眉目寡淡,衣着简朴,此刻换上一身朱红色的新衣,整个人便立刻不一样了。
秋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见小小的白衣女童端坐镜前,眼神明亮充满好奇;然后,白衣变成绿衣,八九岁的女童也变成了十二三岁的模样,神色怯怯懦弱温顺;再然后,绿衣变成僧袍,长成了十八九岁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最后,回归朱红,盘了发,涂了胭脂,有了烟火的气息。
秋姜伸出手指,按在镜子里的脸上,喃喃道:“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么……不过是一颗鬼血化成的玛瑙罢了……”
说罢反手,将镜子盖倒。
***
积雪被扫净后,银甲少女们便离开了。草木居的仆人本就不多,有的放回家过年去了,仅剩下无家可归的寥寥几人。
这几人里,便有焦不弃。
秋姜看到他,便想起已多日未见孟不离,难道是跟着谢长晏走了?奇怪,燕王要保护谢长晏,为何不指派自己的侍卫,反而从风小雅这调人?还有谢长晏,没了准皇后的身份后,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流之女,为何要派孟不离去保护她?
不管如何,走了也好。此刻草木居的人越少,对她来说越好。
秋姜走进堂屋,姜花将绽欲绽,还是没有开。她便往沟渠里又添了许多热水,蒸腾的水汽令得视线一片迷蒙。
秋姜立在门旁注视着朦朦胧胧的姜花们,直到焦不弃前来请她:“夫人,晚宴准备好了。公子请你过去。”
秋姜嗯了一声,将水勺放下,起身走人,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再看一眼那些花们,还是没有开。
她不再迟疑,跟着焦不弃走出院子,来到风乐天所住的院子。此刻花厅厅门半开,里面传出悠扬的琴声。秋姜一听就知道是风小雅弹的。
琴声舒缓流畅,说明他的心情也非常放松和愉悦,还带了点小雀跃和小期待,让听琴之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开心起来。
秋姜挤出微笑,掀帘走进去。
花厅里张灯结彩,人人都有座位,主位的风乐天挽着袖子正在用小火炉煮汤,边煮边招呼秋姜道:“十一啊,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好对饮。”
坐在风小雅身边的龚小慧立刻道:“只能喝三杯。”
风乐天露出为难之色,龚小慧皱眉刚要说什么,风乐天忙打断她:“行行行,就喝三杯!三杯!”
秋姜走过去跪坐在他身旁。
龚小慧这才收回视线,从袖中取出一管洞箫,和着风小雅的曲调吹了起来。
风小雅在专心弹琴,没有分心,旋律越发轻快欢愉。
除了他,厅中还有焦不弃和两名秋姜看着面生的老仆,一共七个人。
风乐天招呼道:“都趁热尝尝哈,今儿的菜可都是我做的。”
一名老仆道:“相爷的厨艺,当世第一!”
另一名老仆踹了他一脚,不屑道:“马屁。”
“有种你别吃啊!”
“我偏不!”眼看两人吵闹起来,吹箫的龚小慧不得不停下来喝止:“你们两个,再吵就给我出去!”
两名老仆齐齐瑟缩了一下,立刻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看来这两个是龚小慧带回来的仆人,难怪之前没见过。秋姜心中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时,听风乐天问她道:“十一啊,喝汤吗?”
“好呀。”
风乐天从盅中勺出一碗飘着菜叶的热汤递给秋姜,秋姜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再一喝,顿时睁大了眼睛。
风乐天朝她眨眼,两人交换了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风乐天又往里面撒了几根葱:“这汤啊,可是炖了许久,得趁热喝。”
“是,公爹。”秋姜捧着碗想,把酒当水煮骨头,然后往里面加一堆菜叶,此事也就风乐天干得出来。
不过他的厨艺确实很好,加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酒居然还挺好喝。
窗外天色渐暗,厅中的灯光摇曳,衬得坐在东侧弹琴的风小雅,切磋如玉。
一个滑调后,他忽然抬眸,朝秋姜看了过来,神色庄重,却又光华灼灼,不掩情意。
秋姜的心陡然一悸,手中的汤碗眼看要洒,风乐天伸手过来替她端稳。
视线中,风乐天朝她微微一笑:“没事的。”
秋姜的视线却模糊了起来,宛如火炉上的沸汤,拼命地想要往外溢。就在这时,风小雅的琴突然停了:“谁?”
话音刚落,厅中的蜡烛齐齐熄灭,包括火炉也刺啦一声,被水扑灭。
世界骤暗的同时,几道风声从外跃入。
风小雅伸手将龚小慧拉到身后,反手拨琴,朝某处一击。该地立即发出一声闷哼。
龚小慧趁机从怀中取出火石,“呲”地擦亮。火光亮起的瞬间,风小雅看到厅内多了四个人。
一道风声扑至,火石微光立灭,龚小慧不知被何物击中,发出一声惊呼。
“躲!”风小雅说了一声后将琴朝风声来源处掷去,与此同时,从琴中抽出一把软剑,与对方斗在一起。
暗室再无余光,漆黑一片的花厅里不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和凌乱的打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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