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祀完了就是大朝会,宫里头各司连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为大朝会做准备, 忙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宫里头也就只有各宫娘娘还悠闲着了,依旧是每天遛狗的遛狗,撸猫的撸猫, 不时还要跑凤栖宫去瞧瞧滚滚, 那热情劲儿跟滚滚是她们干儿子一样。
但好些人这股子热情劲儿也没坚持多久, 因为赵泓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来凤栖宫了。
赵泓说了, 对于苏姝的做法他虽理解,却绝不配合,他懒得看这群后宫女人折腾,若想见苏姝直接把人叫去乾安宫,干脆不来后宫了,当然,寿康宫他还是得去的。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天,来凤栖宫看滚滚的是少了, 去寿康宫的路上却热闹极了, 一步遇美人,两步遇昭仪, 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若是可以她们怕还会挤到寿康宫去,不过太后喜静是人人皆知的事,众妃都不敢贸然打扰。
对此赵泓觉得很是好笑,这一个个的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是想以色相诱?
她们便是在脸上画出朵花来,还能比苏姝更美?
不存在的。
她们这番做态在他就只有四个字——自取其辱。
可惜这些人并没有这点儿自知之明,真是蠢得可怜,他怜悯她们,但并不打算给予一分施舍,什么都能施舍,唯独情爱不能。
这些人中倒还有些聪明的,之前他还未与苏姝和好的时候,曾在一墙之隔外听到有人十分含蓄的表达了她对他的爱慕之心。
他虽喜武,却也并非不识文墨,那些诗词里边儿表达的东西,他还是听得懂的。
且这人聪明在哪儿,她不仅表达了她的倾慕之心,还说了即便他眼里没有她,她也不会去争不会去抢,还说什么帝王之爱何其难得,她并不奢求他会对她另眼相待,只要能瞧见他,她便心满意足了。
但这人还是太小看他了,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出来她是故意说这番话给他听的?笑话。
“哪个妖精都休想逃过朕的火眼金睛!”赵泓自鸣得意的对苏姝说起这事儿。
苏姝笑着叹气,“万一真是巧合呢?”
赵泓嗬了一声,“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巧合?”
苏姝思忖片刻,歪了歪头道,“妾身想,她们之中定是有人对皇上你真心的,若她们知道皇上你却这样看她们,不知道得多伤心呐。”
“真心?”赵泓冷笑一声,“朕不信。”
苏姝一阵摇头,趴到他胸口冲他眨了眨眼,“那皇上也不信妾身是真喜欢皇上喽?”
赵泓一瞬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朕如此一表人才英俊倜傥还文武双全治国有方,你能不喜欢?!”
“你若不喜欢朕,那……那才是奇了怪了!”他指着她,一时气得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肯定早就对朕存心思了!”
苏姝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呀!”
她重重一点头,“皇上生得如此俊俏,还如此完美,那其他嫔妃自然也会对皇上倾心。”
赵泓怔了怔,没想到她这竟是来这一出,有些不高兴的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一边闷闷道,“管她们倾不倾心,朕……”
说到一半,他又缓缓将头转了过来,眼神颇为别扭的瞟了她一眼,“朕的心,不是在你这儿呢吗?”
苏姝一愣,心底有种名为欢喜的情绪缓缓漫上心头,在她姣好面容上化为烂漫一笑,璨比星河。
她也知道后宫的这些女子很可怜,但她绝对!绝对不会把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出去!
“后日就是大朝会了,你就好好呆在朕这乾安宫。”
听赵泓如是说,苏姝一瞬回神,“皇上,为何?”
“人多眼杂,不安全。”
介于各国老爱在大朝会上搞事情,大晁的朝会就是在政合殿外摆摆摊,展示一下各国的特产与器物等等,届时整个大晁的文武百官都可携家眷入宫观朝会,这情况要混些刺客进来着实也比较容易。
“再说了,”赵泓皱着眉一板一眼的同她道,“一个大朝会有什么看的,你凤栖宫里头的稀罕玩意儿还能少了?”
“那皇上你呢?”
苏姝有些担忧,“上次的刺杀,那些刺客恐怕就是冲着皇上你来的,这一来,皇上岂不危险?”
赵泓短促的笑了一声,神色颇为莫测高深的对她道,“若朕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呢?”
“冲着妾身来?”苏姝有些愕然。
“你想想,他们刺杀朕有何用?”赵泓将将手抱起来,歪着头等着她回答。
苏姝也看着他,他既让她想,她便想吧。
“弑帝无非夺权,”苏姝只思忖片刻便开了口,有条不紊的分析道,“可如今大晁盛况空前,朝局安稳,并非作乱造反的好时机,即便是刺杀成功,还有太后坐镇,大晁是乱不了的,但刺杀皇上的,也可能是他国的暗卫,一旦刺杀成功即可制造内乱趁机攻打我大晁,但如此一来,又打草惊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样一想……”
苏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唉了一声,“怕还真是冲着妾身来的。”
赵泓噗嗤笑了一声,伸手过来捏起她下巴,“苏苏。”
他偏头再一笑,“你也不笨嘛。”
“妾身本就聪慧,只是……”入宫以来,她的脑子好像就没怎么派上过用场。
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赵泓又笑了一声,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做朕的女人,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有朕在,自会护你一世无忧。”
他语带戏谑,声色却极为温柔,令苏姝心底又是一怔,这厮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说情话了?
半个月前不还只是个用炫耀功绩来展示自己魅力的直肠子?
苏姝正思索着赵泓是不是找了个情场高手指教,头顶上又传来他的声音,“从今日起,你就搬来乾安宫,后宫那是非地,便不要去了。”
“可皇上,”苏姝微锁眉头,“这不和规矩。”
“朕就是规矩!”赵泓铿声道,表情倔如顽石,坚不可摧。
苏姝微微叹气,“太后也是规矩。”
“母后?”一提到太后赵泓就蔫气了,但语气依旧倔犟,只道,“朕会去同她说的。”
……
第二日午时,寿康宫。
“母后,朕想让苏姝搬去乾安宫,还请母后准许。”
闻言,太后轻笑了一声,“你们小两口想住哪儿,那是你们的事,还轮不到要哀家这老婆子来过问吧。”
太后放下手里捧着的茶杯,抬眸定定看向赵泓,“同哀家直说吧,你想做什么,你总不可能将她藏在乾安宫一辈子。”
赵泓脸上立马绽出一个笑来,谄媚的拍太后马屁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太后微吊眉梢,“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便是你动个手指头,哀家都知道你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泓依旧嬉笑着一张脸,只是笑得颇有些心怀鬼胎的味道,“那母后说说,儿臣这次在打什么主意?”
“无非四字,”太后微勾唇角,神色淡然的缓缓开口,“罢黜六宫。”
赵泓猛然一怔,脸上笑便僵住了。
太后看他这模样,嘁了一声,再次端起茶杯来,提盏拂了拂茶沫,神色始终平静如水。
“哀家说得可对?”
她这话虽是在问他,语气却笃定而确信。
“母后,您……”赵泓语气有些怔然。
“你母后我是清河氏出来的女子。”太后兀的来了这么一句。
赵泓不知她为何会说起这个,只见她微微抬颚看向房梁,像是回忆了什么美好的过去,唇畔微微上扬着,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我们清河氏族的男人啊,个个品性端方雅正,重要的是,一生只娶一人,不纳妾,不续弦,这是祖训。”
说到这里,她收起下颌转过头来看向他,唇畔分明还带着笑,语声里却不知为为何听着像掺了两分沉痛,“你的外祖父,也就是哀家的父亲,父亲与母亲一辈子恩爱无比,那时候哀家便立誓一定要找一个如父亲那般的君子作为夫君,可惜啊……”
她兀自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在笑还是叹息,“哀家生在清河氏,却入了皇家。”
清河氏崇尚情专,认为只有用情专一之人方能一如始终,保持本性,生在这样的家族所闻所见皆是美好的眷侣之情,然而皇家却是多情常有,无情更多。
但凡她是什么别的家族的女子,要入皇家多少能看开一些,可她生在清河。
“泓儿。”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语气又恢复如常。
“你身上流着一半我们清河氏的血,你会如此,母后甚感欣慰,我们清河氏的血脉终究还是未被这皇室污血糟蹋了去。”
太后拉过他的手,轻轻拍抚他手背,面带微笑,落在他手背的目光慈爱无比,“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母后教你治国理政,不是强求你做个明君,只是因为你是皇帝,只是如此而已。”
赵泓微微一愣,缓缓抬起眸来便对上了太后那一双浑浊中透着精锐的一双眸子。
看着这样的一双眼,赵泓不知为何喉头突然发干,眸光亦有些颤动不止,如同知晓了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事实,过了良久他才能开口说出话来,“母后……身体可还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