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连听歌都听不出什么名堂的俗人,他怎么可能会唱?
他垂眸看着他怀里嬉笑狡黠的苏姝,半眯了眯眼,“朕这两天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苏姝很想说:是的。
“人家睡不着嘛,睡不着我就爱动,一动皇上也睡不着可明日还要早起,这可怎生是好?”苏姝状作忧愁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忽又一下凑到他面前咧嘴一笑,“皇上你是不是不会唱歌?”
“朕怎么可能不会唱!”赵泓险些跳了起来,他绝不容忍别人说他不行,唱歌也不行!
苏姝笑得愈加狡黠,活像只干了坏事的小狐狸,还冲他挑了下眉毛,“那陛下唱一个来听听。”
赵泓被她噎住了,尽管他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激她,但,她赢了。
“算了,朕就再惯着你这最后一会。”
他如是说,苏姝便笑得没了眼睛。
“你要记着,”赵泓伸手点她鼻头,“朕这辈子都没为人唱过歌,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苏姝一脸感动的凑过去亲了他几口,但其实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嬷嬷唱歌哄她入睡,她小时候每天那么累,只要一沾床就能睡过去,她就是无聊还想再折腾折腾,所以她也就只是那么试一试,看他答不答应,结果他还真答应了。
她没想到。
赵泓仿佛是生平第一次唱歌,什么大场面没应付过的他竟显得十分拘谨,一时仿佛怎么张嘴都有些忘了,张着个嘴抽抽了半天才发出点声音来,像足了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第一次跟心上人说话的样子。
苏姝是知道他不会唱歌的,看他曲池宴那个反应就能知道这厮一点儿都不通风雅,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想听他唱。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厮看起来明明像是头一次唱歌,却意外的不难听。
他声音很低,唱起歌来就像一剂温和的良药,妥帖人心。
她靠在他怀里,闭眼听着他低低的吟唱,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欢喜的笑意。
看着怀里的温软的女子呼吸渐稳,夜幕里的男人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大手在她脑袋轻轻抚了两下,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赵泓是真的困了,很快便睡了过去,但他怀里本早已睡过去的女子悄然又睁开了眼睛。
寝殿内的烛光都已经燃尽,苏姝只能借着投过窗纸的莹白月光来看他的面庞。
他睡着的时候有个小动作,嘴巴会微微的嘟起来,跟他那乖张跋扈的长相显出极大的反差,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苏姝伸手去戳了戳,但这次她并不打算将他弄醒,只是轻轻戳了一戳,平常的时候看他,他生的完全是一张薄情的唇,可这触感却是柔软得不像话,她忍不住抬起下颚送上了自己的唇。
亲完,她又轻轻趴到他耳旁,小声的同他说,“爱你哦,皇上。”
第42章 国祀
苏姝赵泓是在卯时三刻起的,收拾好出发却已经辰时过半了, 赵泓还是头一回知道女的出趟门这么麻烦, 足足需要收拾一个多时辰,苏姝却告诉他,这还是快的。
若非四个春手脚麻利, 她这一身行头怕还不止花这一个时辰, 光是金簪, 苏姝头上就插了不下三十支, 还有各式髲鬄,钗环,花钿,流苏,步摇,华盛,梳,梳篦……耳边还挂了个珠帘半遮面。
苏姝原本以为大婚那日的凤冠就够重了, 不料有生之年头上还能顶更重, 她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苏姝梳妆好后,赵泓一瞧就笑了起来, 笑她脑袋上顶了座山,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头顶上得比苏姝顶的还重。
国祀是大晁最高礼制的祭祀,一切礼服也是按最高规格来置办的, 需着玄衣纁裳,配十二旒冕冠,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冕冠用十二五彩缫丝贯十二白玉以做垂旒,每旒长十二寸,光是这垂旒都有好几斤,莫说以纯金打造的冕冠。
赵泓这辈子都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
虽然他们是辰时出发,但由于行宫就在祭坛旁不远处,所以未过几刻便到了祭坛。
苏姝本以为他们是到得早的,因为京城百官及其家眷,还有众多的百姓来此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更莫说今日定会发生道路拥堵,然而到了祭坛外,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与数万森严守卫,她才知道他们竟是最晚到的。
“皇上,皇后驾到——”
祭坛圣地,庄重圣严,不容喧哗,近十万余人的聚集地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默然伫立恭候帝驾,《大晁律》中明文规定:“每逢祭祀,即令御史会同太常寺官遍行巡查,凡陪祀执事,如有在坛庙内涕唾、咳嗽、谈笑、喧哗者,无论宗室、觉罗、大臣、官员,即指名题参。”是以也无人敢再次喧哗,这一声传喏便在一片静籁中响遍了整个祭坛的方圆几里。
随着声音传响,帝辇前所有兵官百姓如潮水一般相继跪拜于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跪拜之中,赵泓扶着苏姝下车,二人十指交叠,缓缓向祭坛走去,是时,鼓乐起,钟声鸣。
二人从乾梯下至云梯,再登高台,宗室子弟与百官家眷依次从坤梯下坛,百姓则八方皆可。
待诸官百姓皆至其位,赵泓才携苏姝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各国都有这样的祭礼,却只有大晁是帝后二人共拜天地,大晁给予了女性极高的尊崇,但这种尊重也只是对于嫡妻而言,姬妾之位不论在哪里都是低贱卑微的。
顶着一头繁复金饰行叩拜之力,本应极为吃力,但整个过程苏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她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她是他的妻,尽管他有那么多的妃嫔美人,却只有她是他的妻,只有她能陪他站在这里受万人仰望,换成旁的贵妃,妃嫔都不行,只有她。
只有她,可与他并肩。
不过在这一祭典后她也要退至后屏,去高台下的阁楼准备之后的献礼舞祭。
既然要跳舞,自然是不能再顶着这么一头繁复沉重的金饰,需卸华服拆髲鬄,着彩衣霓裳赤足而舞,用鹿血研制的朱砂在她额间绘出神圣而美丽的章纹。
最后一笔落下,阁楼外传来阵阵钟声,执笔的女祭司轻拍苏姝肩膀,“娘娘,到您了。”
苏姝微微点头,站上阁楼中央的圆台,圆台下藏有机关,她站上去后圆台便缓缓上升,直至高台。
苏姝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若有人都惊叹的望着她的容颜,连敲钟击鼓得乐师也忘记了手中的动作,直到苏姝开始抬袖展臂,乐师们才惶然回神,继续击鼓奏乐。
是时,晨光落下云梯,洒在圣洁白骨之上,折射出一片茫茫华光。
苏姝立于高台,在庄严沉重的鼓声与空灵缥缈的钟声中折腰挽腕,五彩霓裳随风扬起,于华光之中如曳云纱雾绡,冰肌纤足,一举一动皆美若成画,像极了古老壁画上彩绘的飞天神女。
赵泓坐在另一高台,他不用去看台下的人便知他们是以何种表情来看苏姝的,即便是可日日见她容颜的他,此时眼底亦满是惊艳,何况他人。
自苏姝出现,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她真的很美,美到,他的万民,他的江山都在眼前,他却只看得到她。
她是大晁盛世的象征。
是大晁的骄傲。
是他的妻。
……
之后的献礼是如何进行的,赵泓记忆有些模糊,满脑子都一直是苏姝高台起舞的身影。
他知道她跳舞的时候一定会很美,却不知美到了这种地步,仿佛像是在云端起舞的神女,离他很远很远,所以祭典一结束,他立马把人给箍在了怀里,像是怕她会飞了一般。
苏姝见他莫名一脸紧张,还以为他是因她在百官万民及一众使臣面前献舞吃了醋,遂回抱他道,“以后我只给皇上一个人跳舞好不好?”
赵泓愣了愣,随即便知道是她想岔了,但对于她这反应他却十分受用,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却是伸手轻敲了她额头,语气也故作呵斥,“那你还想给谁跳?!”
苏姝瞪了他一眼,选择沉默,反正她说什么他都要来找茬。
见她不答,赵泓捏住她脸叫她抬起头来,微瞪她道,“还不回答朕?”
苏姝将他手给推开,退出来瘪了瘪嘴倚到车辇另一侧,闷闷道,“反正妾身说什么,皇上都要同妾身抬杠,但妾身怎敢同皇上抬杠,自只能闭嘴了。”
她竟然用了妾身!
赵泓有些懵圈,他不就说了这一句吗,怎的她还生起气来了。
他又伸手过去把苏姝的脸捏住拉过来,“苏姝,朕是不是这几日真太惯着你了,朕这才说了一句,以后你岂不要翻了天?”
苏姝这次倒是没推开他,却是将眼珠子给移到了一旁,似乎一眼都不想瞧他,声音依旧是闷声闷气的,“皇上哪才说了这一句,皇上向来都这样,明明心里是高兴的,非要故作一番姿态来掩饰,皇上真是十足别扭,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