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习舞多年,除了吃撑的时候,绝对担得上身轻如燕四个字,她可是能做鼓上舞的人,其身姿轻盈可见一斑,是以爬树对她来讲当是轻而易举的。
果然,这次肚子里没了累赘,苏姝攀住树枝往上一窜便轻易跳上了树干,起初她还颇为小心,爬了一段儿后便完全放开了手脚,跟只松鼠似的顺着树干三下两下便爬上了树梢。
最开始,苏姝要爬树,立夏虽未阻止,但也再三强调让她不要爬太高,她们好在下边儿接着她,她便是摔下来了也无大碍,谁知苏姝越爬越得劲儿,直接就窜上了树梢,将树下的几个丫鬟急得是团团转,直喊着让她快下来。
苏姝往下望了她们一眼,见她们满脸紧张,自己却笑了起来,“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本宫这么多年的身手也是没白练的。”
说着她便拨开头顶的枝叶,又上了一截,直接站到了树顶。
她身子站直的那一瞬,整个大晁最繁盛的金陵皇城都被她尽收眼底,举目则为朱甍碧瓦,琼楼玉宇,繁街雕车竞驻,御路车水马龙,红云笼罩下的金陵城,大气磅礴,金翠耀日,尽显泱泱大国之姿,令人震撼。
这样俯视金陵,相信谁都会被金陵的气势深深撼动,更况乎是苏姝这样从未登高楼涉山川的人。
但看着眼前毕竟壮丽无比的场景,苏姝内心酸楚之意却大过了震撼,眼眶阵阵发热,竟是有些想哭。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许只是她常年深居,孤陋寡闻,没见过什么世面,激动得想哭罢了,又许是……
她看着她眼下的这片壮阔无比的皇城,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她见过最广阔的地方,但金陵虽大,却只是大晁的一个上百都城中的一个,而大晁更是百国中的一国而已。
天地之大,壮不可言,可这天地大与不大同她又何关?她能去的地方,也就这后宫隘隘一隅。
她凉凉笑了笑,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人带她踏遍了山川大海,她想那个人应是赵泓,她多想如梦里一般自由自在的游历山河,可这个梦终究只能是一个梦,除非赵泓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可这世间爱美人胜过江山的人,能有几许,如画江山,又岂是美人可与之相媲。
她更是十分清楚,赵泓绝不是会为了儿女情长抛弃江山之人——她的夫君,是个极好的帝王。
想到这些,她有些不愿再看眼前的场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高处的微凉的空气,转身欲下树去,而就在这时候御花园的望月楼上正好出现了一抹明黄,而苏姝不经意抬眸之间又恰恰正好撞上那人的视线。
一瞬间仿佛空气全都安静……
“苏姝——!!!”
响遏行云的吼声隔着几个宫殿的距离还未传得过来,苏姝一个激灵便反射性的直接缩到了枝叶底下,殊不知她此举落在远处的赵泓眼中,与她摔了下去没什么两样,赵泓猛地一怔,眼睛瞪若铜铃,下一刻掀开黄袍便往楼下冲。
高贺都还来不及问,赵泓已经冲到了下一楼,高贺只得也撩着袍子跟着他往下跑,高贺本就体胖身肥,那楼梯又皆为木质,他一跑起来那个响声直像要将木板它穿,百年不倒的望月楼在这阵阵脚步声里摇摇欲坠。
这边拼命下楼,那边拼命下树,可上树容易下树难,几个宫女胆战心惊的看着苏姝手忙脚乱的从树上下来,刚将她接住,门口便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袭明黄冲了进来,在看到庭内好端端站着的苏姝后,那人又一个急刹猛停下来,一双黑眸定定的望着她,脸沉如煞。
一瞬空气再次安静……
半晌,有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是苏姝让立夏吩咐了的那个守门宫女以她最快的速度也跑了过来,在看到庭内这诡异的气氛后,她堪堪停在门口,朝苏姝投去一个“奴婢尽力了”的为难表情。
苏姝内心慌得一匹,面上却装得很是淡定,这已经不是赵泓第一次撞见她爬树了,距上次痛骂她才过了短短一日,这又被他给撞见,苏姝不用想也知道他必然是极恼怒的,虽说不至于因为她爬个树就摘了她的凤冠,但男人一冲动起来也是啥都能干得出来,她还是有些怕怕的。
“皇上行色匆匆,可是来妾身这处有何急事?”苏姝硬扯出个假笑问他。
“来看你摔死没有。”
苏姝,“……”
语噎一阵,苏姝再次扯出一个假笑,“皇上也瞧见了,妾身好生得很,皇上不必担忧。”
“苏姝你少给朕装蒜!”赵泓暴喝一声,不想再跟她废话,但也不知是赵泓懒得翘舌还是怎的,他念的“苏姝”二字听起来都是平音,更像是在唤她“苏苏”,所以尽管他吼声震天,听在苏姝耳底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倒让她微微神出。
“朕昨日才将你骂了一痛,你可倒好,左耳进右耳出,今日还敢爬树,你可知朕有多担……”他顿了一顿,将头一扭,语气生硬道,“朕看你是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姝噗嗤轻笑一声,语音缓缓,“妾身自然是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赵泓猛地再将头甩过来,双眸暴睁。
赵泓模样骇人,苏姝却还顾自笑得如沐清风,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皇上是妾身的夫君,自是要放在心上的。”
赵泓倏地便怔住了,眼前容色姣好的女子现在他面前笑靥如花,他只觉得,这个笑,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好在她并没有出神很久,面子还在,他遂又立马换上暴怒面色,“你这个女人!简直……”
他拂袖转头,冷哼一声,“花言巧语,鬼话连篇。”
苏姝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妾身可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发誓?嗬——赵泓想起高贺吃下桂花糕那日星光灿烂的夜晚,从那天起他就不相信什么发誓了。
见不并不接话,苏姝试探的像他靠近了一步,一边挪步子一边继续道,“妾身知您恼妾身,但妾身天性就是这样一个散漫肆意之人,妾身也询问过太后了,太后说大晁是养得起妾身这样一个任性肆意的皇后的。”
“少拿太后压朕,你怎么不问问朕?!”赵泓双眉倒竖。
苏姝一脸无辜,“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要管天下之事,公务已经如此繁忙,妾身怎还能叨扰皇上,自是去问太后娘娘了。”
“好!”赵泓重重点头,往旁边一坐,“那朕现在不忙了,还就要管你这个事儿,朕若不准,你要如何?”
苏姝又笑了,“皇上,您自是会准的,妾身既同太后说了,却未照作,那岂不是戏弄太后,都说皇上您最是孝顺,又怎会令太后不快呢。”
“你!”
苏姝抿了抿唇,睁着一双清澈水润的眸子,“您若不喜妾身这般,妾身也没有法子了,妾身绝不用假面目与您共处。”
苏姝觉得她在苏府学的东西,真是没白学,现在再假的话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了,她知道赵泓定然也知晓她说的是假话,但没关系,毕竟大家都在演戏嘛。
果然赵泓便道,“虚情假意!”
“别以为你说这些朕就会饶过你,朕要罚你,重重的罚!”他抬手猛一拍案,
“朕饿了,就罚你做二十道晚膳,一道都不能少!”
高贺猛一抬头,方才不就是因刚用了晚膳皇上才去御花园散的步?
苏姝心照不宣,笑着屈身领命。
苏姝自去灶房做膳,赵泓也没闲着,小安子找了过来说御史大夫窦大人方才进了宫,这会儿已经在政和殿候着了,赵泓知道窦婴进宫来所为何事,是以未多在凤栖宫停留,只是临走还不忘吩咐小安子将苏姝守着,晚膳做好了端御书房去,他要亲自查验,若有敷衍,罪加一等。
二十道菜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又不能让赵泓等太久,是以苏姝多做了几道精致的凉菜,热菜则以煎炸烧炒为主,唯一一道需做久一些的便是夹沙肉了。
夹沙肉刚刚出炉,御书房的太监便过来通报皇上与窦大人已经商议完毕回御书房了,就是催她上菜了。
还有五六道热菜没有下锅,苏姝让人先将做好的送去了御书房,第一批菜肴送到御书房的时候,最后一道菜也已经起锅,瞧着最后一道脆皮猪肘,苏姝微微一笑,抬手一挥,“给皇上端去吧。”
最后一道菜都被端走,一旁的小安子却还傻杵着不懂,一双眼还瞪得老大。
苏姝做饭时小安子一直在一旁守着,从头到尾他看得是目瞪口呆,从备菜,下锅,呈盘,苏姝一气呵成,有条不紊,连动作都始终从容优雅,不紧不慢,没有一丝手忙脚乱,小安子只觉皇后做饭比宫宴上的歌舞还要好看,特别是她切菜之时,那刀工简直是出神入化,丝毫不逊色司膳房主厨,只消片刻,一颗梨子在她手里便可变成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花,那雪莲逼真到仿佛都能看到花瓣之上若隐若现的花脉纹路,令人惊叹。
不足一个时辰,二十道菜她便全部做完,且每一道菜都精致无比,光是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甚至不忍下筷,因为她做的每一道菜都实在太过精致,使人觉得毁坏一分都是极大的罪恶,更别说吞入腹中了,可那菜品,那色泽,那香味,又无比诱人,简直折磨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