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眉梢一抖,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天,这时辰才过晌午没多久吧,而且很奇怪的是,他都这样说了,高贺竟充耳不闻,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很想给他使个眼神,奈何高贺始终垂头望着地面,不给她一点机会。
沉默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瞧着赵泓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模样,苏姝只得给自己嘴巴解了封,“皇上想吃什么,妾身叫人去传。”
此话一出,苏姝心头登时紧了紧,因为眼前男人眉间沟壑又深了一分,还以极缓慢的速度将头转了过来,用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看着她,可……她也没招惹他呀。
“皇上看着妾身做甚?”
被他瞪着双铜铃般怒目瞪了半晌了,苏姝心底苦不堪言,只得苦巴巴发出此问,结果赵泓将一双眼瞪得更大了,仿佛是在怪她连这都参不透,可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苏姝真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见她一脸快哭出来来了的表情,赵泓怒极的深吸一口气,终于指着她怒声开口,“太后你就自个儿下厨,到了朕你就敷衍了事的叫人去传,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苏姝豁然开朗,原来他竟是在计较这个,她没想到。
“妾身只是怕不知道您的口味,做的不合您胃口,您若不介意,嫔妾这就去做。”苏姝赔笑道。
“不用了!”赵泓又猛一甩头发出一声怒吼,苏姝缩了缩脖子,倒不是被他吼怕了,只是觉得,做他脖子真不容易。
赵泓胸腔里如烧了两把火,语气听着就很火大,“谁喜欢你做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难吃至极!”
苏姝点头,“是是是,皇上说的对。”
赵泓一愣,又转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想大骂她一顿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苏姝这次懂了,探了探脖子道,“妾身是不是……该再争取争取?”
这次赵泓脸色黑到了不能再黑,仿佛怒火就要从天灵盖破颅而出,他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狂躁的叉着护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一脚踹在高贺的屁股上,高贺猝不及防轰然倒地。
“你少给朕装傻!”他踹的是高贺,这话却是对她说的。
苏姝眨了眨眼,继续做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心中却是感叹连连,果然伴君如伴虎。
一旁不知何时从树上缩下来的立夏也向高贺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换回高贺一个狠剜。
这边踹了人的皇帝没有丝毫消火,掀袍一屁股重重坐了回去,继续指着苏姝咬牙切齿的道,“朕看你就是故意给朕不痛快,好将朕气走你就能几乎肆意胡为了!”
“皇上您想错了呢。”苏姝笑着回他,嘴角绽出隽好的颜色,白皙面庞上两颗梨涡浅漩,看得赵泓一时失神。
苏姝浅笑如花,向他靠近了一步,在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如同一只小猫一般柔柔将手搭在了他膝上,而后抬头仰望着他轻声道,“皇上讨厌妾身,妾身却喜欢和皇上在一处。”
“你……说这个做什么?”赵泓将目光移至别处,神色有些不自然,连一贯熟稔的凶煞怒喝也变得十分生硬,“别以为你说这些鬼话就能哄骗朕。”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在外面妾身总得端着些皇后的架子,姿态也要摆得端庄些,今早就端了那么一会儿架子,都累死妾身了,”苏姝说得有模有样,笑得十分真诚乖巧,“只有在皇上面前,妾身不用装模作样。”
赵泓瘪了瘪嘴,骂骂咧咧道,“反正都装了十多年,怎么不继续在朕面前装下去。”
“因为您是妾身的夫君,”苏姝语调轻缓,声音清冽若泉,说不出的动人。
“这宫里除了您与太后,他人与妾身而言都是外人,在旁人面前妾身可故作端方,但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愿欺您,入宫之前,妾身束缚众多,故不得放肆,如今,妾身只想诚然相待。”
看着她如点漆般的眸子,明明知道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他还是怔愣了良久,且这话他在刘嬷嬷那儿还是听过的,可亲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他依旧无法平静,像是有人往他心底丢了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少给朕花言巧语”,他努力偏过头不去看她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庞,似乎察觉到方才语气太轻,他一下加重了好几个语调喝道,“手给朕拿开!”
苏姝将手缩了回来,又听他加了句,“离朕一丈!”
苏姝立马一脸委屈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听岔了,她似乎隐约听到赵泓低声嘀咕了句“一丈……没那么远。”
苏姝顿了一顿,想着大约是听错了吧,应是叫她再走远些,她遂又多往后退了几步,却瞧见赵泓脸色一沉再沉。
苏姝一脑袋浆糊,心中叫苦:男人心,海底针呐。
第22章 甜甜的
六月天已经酷热无比,凤栖宫也不知是位置朝向好还是绿荫植被多, 一入宫门便是风清气爽, 寝殿内更是没有一丝燥热之气。
此时殿内的几个紫金兽纹香炉正徐徐往外吐着轻烟,熏香里似掺了一味薄荷,使得整个寝殿内的空气透着丝丝清凉, 闻之沁人心脾, 舒心畅爽, 还颇有几分提神醒脑的功效, 赵祯批了这么久折子一点儿也没觉得累,但一旁的苏姝就不大好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杵在杌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山楂,满面穷极无聊,还不能睡,不然旁边这尊大佛又要说她看不起他了。
一个时辰前,赵泓叫高贺去御书房将今日的奏折都搬过来时, 苏姝当时心下一紧, 想着今日怕是还得受他几顿火气,结果他除了时不时见她快打瞌睡的时候瞪她两眼, 神色还算和悦,想来今日的折子里没什么令他惹火的事。
赵泓让她离他一丈,但好像离他太远了他又要发脾气,所以苏姝不敢走太远,他批奏折, 她本想着那她就看看书好了,但她发现自从她开始看戏本子之后,正儿八经的书卷她就完全看不进去了,翻不了几页就会开始打瞌睡,她又不敢将她塞床头下的戏本子给摸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手里的《云溪集》,结果看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撑不下去了,只好吃吃山楂消食解困。
她还故意让立夏拿的酸山楂,第一颗咬下去的时候,苏姝只觉自己身上每一处经络都被打通了,那叫一个清醒,但连着塞下十颗山楂后,她就觉得没什么味儿了,甚至吃的有点困。
她还发现她现在是越来越贪睡,从前只睡两三个时辰她也能精神一整天,现在却是整日整日的想躺着,连啃个山楂也能啃得打瞌睡。
就在她再一次打瞌睡打得摇摇晃晃就快与桌面来个亲密接触之时,忽闻殿内一声巨响,“嘭”的一声,像是府判官重重拍了一下醒木,惊得苏姝几乎弹跳起来。
一睁眼便对上侧前方男人阴沉沉的一双眸子,苏姝干笑两声,缓缓抬起桌上的《云溪集》欲将自己脸给遮住,抬到一半儿,那位发话了,“给朕滚出去,少在这儿碍朕的眼。”
得嘞!
苏姝如闻天籁,立马从榻上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告退,而后转身就走,动作一气呵成,相当漂亮。
不用想苏姝也知道身后男人的表情一定相当难看,但……她不看她不看她不看,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苏姝嘴里一边喃喃低念着,一边加快步伐逃也似的出了殿,就怕身后又传来一声“站住”。
见苏姝从寝殿里出来,立夏忙凑上前去,“皇上放您出来了?”
苏姝笑着露出两颗梨涡,“他让我滚出来。”
瞧着她满面的笑容,立夏心中对她的钦佩之心又多了两分,被皇上叫滚还能笑得这么开怀的,这宫里她家娘娘当是头一人!
立夏碰了碰苏姝的胳膊肘,又问,“皇上今晚真在这儿歇啊?”
苏姝微一挑眉,目光里带了几分狡黠,唇角自然地往上扬,“我说男人的话信不得吧。”
立夏轻啧出声,挪逾她道,“人家皇上说在这里歇,也没说要您侍寝呀。”
“出于面子他定然一时半儿不会碰我,就算让我跟他同床怕也要跟我隔床被子,就不知道……”苏姝摸了摸腮,“他半夜能不能忍住。”
立夏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用满脸不可名状的表情望着她,“娘娘您……”
苏姝侧眸一笑,容光皎皎,“花夫人说了,男人呐,都是假正经。”
说完她笑着转身朝后走去。
“娘娘您去哪儿?”立夏追上去。
苏姝没有回答,立夏却也能大致猜出,因为那个方向过去不远就是灶房。
苏姝走后没多久,凤栖宫来了个人,是个太监,此人在给守在殿外的另一个太监耳语了几句,这人是高贺收的干儿子,童安,是跟着高贺一同伺候赵泓的,高贺管他叫小安子。
在得了消息后,小安子犹豫了半会儿最后还是进了殿。
“启禀皇上,常远大将军负荆入宫想要面见皇上。”
赵泓一听,眉眼旋即舒展开来,抬头对高贺道,“朕说这老匹夫不出今日一定会来吧。”
高贺一脸谄笑,“皇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