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互市牙侩,必解六蕃语,才能从事与周边各族蕃国之间的贸易往来。
卢祁连声表态满意,年轻郎君便笑着上前跟老白头议价。
袁醍醐微微抬起兜帽帽檐,看见两人将手伸进了对方的袖口里。
袖口里捏价是保密的。
买卖双方把手缩进袖口里,先在卖方的袖口里捏要价,再到买方的袖口里捏给价,经过几次袖口里捏价,多数能够成交。
因为看不懂,掌握不到现场交易的情况,袁醍醐此刻有丝心慌,正恼着太仆寺推荐的牧监怎会如此不靠谱,关键时刻了无踪迹。
只见年轻郎君附耳卢祁说了几句,想来是已经谈好了价钱。
卢祁转头又认真询问崔湃的意见,崔湃默了一刻,好似抬眸往屏风处看来,吓得袁醍醐赶紧扣下兜帽,却听见自己最不想听见的结果从崔湃口中幽幽说出。
“套住的头马,全要了。”
全要了!!!???
家里是堆了金山银山用不完吗!
她的黄棕金箔小马驹阿!!!
————
“慢着!”
不能再等了。
袁醍醐骤然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高文珺赶紧跟着起身相随。
被打断交易的男人们和帐篷里的看客,整齐望向声音的来源。
声音的主人撩下兜帽,露出傲娇小脸。
大氅之下应该身着胡服,所以头上只简单梳了一个男式单髻,简单的单髻上却插着一根绝不简单的发簪,只有有些阅历的人才能认出这是用白犀角雕刻的珍品,暗示着少女背后潜藏的雄厚实力。
看客们将两方对比,只怕要开启斗富环节。
卢祁奇怪了,怎么袁氏和高氏的贵女也在这里?
崔湃一派从容,丝毫没有惊奇之色。
袁醍醐握着措金银镂空小暖炉,清了一下嗓子,正准备开口,消失许久的牧监终于又回归到她的视线中。
牧监从帐篷外窜入,一把拉着老白头,喘气道:“你个老白头,今日可让我好找!”
老白头一见是老熟人,连忙赔罪。
牧监笑说无妨,又给他引荐袁氏女和高文珺,让老白头今日必须为贵女们选几匹顶级骏马。
牧监引荐的人必然是精贵的,老白头不敢得罪,连声应下来。
牧监还算有点人脉在,袁醍醐扫了一眼站姿如松的崔湃,坚定说道:“我已有钟意的骏马。”
遂,抬起手朝牧场边的黄棕马指去。
卢祁无语,每每遇上这两个贵女,总有事情发生。
崔湃轻哂,点醒袁醍醐事实所在,“那些头马,我们已经选了。”
嘶~
牧监拧着眉头,斜眼瞄着崔湃,这是哪家小子认不清场合,态度这么强硬。
牧监上前一步,靠在老白头耳边悄然道:“太仆寺丞遣我来招待的贵客。”
你懂?
老白头一听太仆寺丞,级别不低啊,面色为难的看向适才讲价的年轻郎君。
那年轻郎君却侧过脸避开。
牧监的悄声实际上让周边的人都听见了,卢祁好笑,买个马还要拼后台了?
卢祁撞了一下崔湃大氅下的手肘,“御史中丞对他这个宝贝妹妹还真是有求必应啊。”
崔湃玩味的目光落在袁醍醐的小脸上,却遭到贵女一个夸张的白眼。
看牧监和老白头说得理直气壮,袁醍醐明白他们是不认得崔湃中郎将的身份。
既然你们自己要想低调,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咯。
黄棕小马驹我今天要定了!
老白头为难的跟牧监坦诚,“这边是鸿胪寺的官人,我也得罪不起,且待我去说说。”
鸿胪寺,主外宾之事,素来与胡人多有交往。
老白头用蕃语跟年轻郎君讲明事情原委,袁醍醐听见蕃语,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鸿胪寺的郎君。
回鹘高帽下褐红色的卷发,高挺的鼻梁。
“登徒子 !!!”
袁醍醐怒目而视,怎么会是那日波斯食肆的碎叶人!?
库尔麦眼见被认出来,也无法逃避了,拉开木愣住的老白头,径自走到袁醍醐身前,耳朵红红地鞠了一躬,深表歉意。
“当日酒后失态,唐突了贵女,库尔麦亦觉不安。”
这套说辞没能让袁醍醐接受,她望向一旁的崔湃,大眼瞪小眼。
“你们怎么在一起?你们认识?”
好哇,中郎将当日算是包庇登徒子了?
崔湃掸了掸大氅,毫无心虚。
“我们不认识,库尔麦初到长安,他和他的随从已经为酒后荒唐付出了代价。”
袁醍醐又转头瞄了一眼库尔麦,代价?
斗殴按唐律是鞭笞二十。
当然袁醍醐并不知晓库尔麦的随从替他全部受了。
袁醍醐没有吱声,显然鞭笞并没有让她和高文珺消气。
库尔麦如今万分后悔,当日一定是瞎了眼,竟然将眼前娇贵逼人的贵女认作乐伎。
他再鞠一躬,诚心诚意,“库尔麦愿向贵女赔罪。”
“赔罪?”
那得有诚意一点。
袁醍醐将手中暖炉递给身后随从,拍掌笑道:“好呀,你就赔我一匹骏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意料之外,轮空本期榜单,没有曝光影响收藏数据,准备的存稿只有控制进度,变回日更节奏,对等文的各位很抱歉,随机发一点小红包,以表心意。
第一次轮空,同期都有好位子,羡慕到哽咽,不过,故事还是要继续讲起。
第17章 任她豪奢
赔一匹骏马?
众人寻声看向袁醍醐,好奇怎么个说法。
袁醍醐清清嗓门,缓步走到老白头跟前,开始掰手指,“牧监替我定下一匹黑鬃赤红驹,库尔麦还要赔我一匹。”
一下子占了良驹的两个名额,良驹本就炙手可热,来的客人可是都盯着的。
卢祁斜瞄崔湃一眼,身旁的兄弟还如往常一般淡定自若,袁氏女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刹那间可就要横刀夺爱了哎。
崔湃对袁醍醐的算计不置可否,且等着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袁醍醐回瞪崔湃一小眼,眉尾飞扬,她又走近了些,在老白头身侧轻声说道:“老白头你也是从事互市牙侩多年,这些人情往来不会不懂得,日后在长安城内有了牧监和库尔麦的照拂,生意经营想必也更容易些。”
袁醍醐说得振振有辞,老白头摸汗,只觉得眼前贵女口才了得,用人情来让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老白头偷偷看向库尔麦,库尔麦此刻骑虎难下,自己答应了赔罪,又岂能食言,只好默认了袁醍醐的条件。
库尔麦的默认看在老白头眼中,就等同于他们这一方的郎君对这一批马驹并没有如此执着。
老白头的没有拒绝等于同意,也许勉强,不过目的达成才最重要。
袁醍醐欢快地朝牧场边看了看,打铁趁热,立刻点名说:“库尔麦就赔我那一匹吧!”
那匹高傲的黄棕金箔驹,正是崔湃亲手套住的骏马。
崔湃和卢祁今日算是借着库尔麦的情面来找老白头挑选良驹,此刻,库尔麦自认赔罪,他的情面反倒给袁醍醐做了下定良驹的筹码。
本就是托的库尔麦的情,卢祁也不好反驳。
轮到崔湃挑眉,小女子算得真精!
黄棕金箔驹本是崔湃想要的。
夺人所爱夺到崔九郎面前,卢祁打生下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不相信崔湃要忍下这口气。
纵观以往,凡是想占崔湃便宜的人,哪一个不被就地反扑?
卢祁等着崔九郎的拒绝。
“就这样了,付钱吧。”
袁醍醐拍拍老白头的肩头,示意袁家的随从赶紧上前结账,不再留给崔湃和卢祁那一方再来争抢的余地。
头马之中卢祁获得一匹,袁醍醐独得两匹。
老白头已然顾不得许多,这也是几方讨好的最佳方案,不至于哪一方空手而归,生了怨气。
卢祁不敢置信的扯了一下崔湃的大氅,发愣呢?兄弟?
崔湃轻巧拍开卢祁的手掌,浅浅笑了一下,似乎本就没打算跟袁醍醐争抢什么。
难道自家兄弟最近是研读佛经参悟了什么人生大道?
卢祁无语,看着袁醍醐和高文珺那一方欢天喜地的跟老白头交易。
实在是妙啊,袁醍醐后来者居上,生生反转了局面,高文珺又在心底为她疯狂鼓掌。
待双方付了钱,老白头吩咐小马倌将贵客买下的三匹头马梳洗打理好后,再送至各家府邸。
头马身价非凡,今天也算是成了几笔大买卖,老白头虽然不知道这些客人的来头,却深感鸿胪寺和太仆寺的两条线果然引荐的都是顶级贵客。
出手阔绰,眼睛都不眨。
————
买马的事情办完,各方就该各自散去了,牧监作礼先行告退,圆满完成任务。
渭河开阔的河谷上空,飘起冰晶状的小雪花。
一粒两粒,积攒在牧场才见嫩绿的草苗丫头,寒风刮过,夹杂着碎雪扑进帐篷大敞的中央。
两家的随从侍候袁醍醐和高文珺整理大氅、戴好兜帽以御风雪,又将贵女暖手炉中的木炭重新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