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来了。”第一个迎上来的是妹妹李洛蓉,十二三的年纪,个头刚及小七下巴,杏眸圆脸,长相十分讨喜,加之嘴又甜,一向很得长辈的喜爱。
跟在妹妹后头的洛君虽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有了女儿家的矜持和娇羞,迎上前微微朝小七一福,“这么晚了,还烦劳婶子过来。”
”原该早些来的,都是你五叔,他这几日不在家,家里的事都落到我手上,给耽误了,今晚上正好把几样小东西拿来给你。”示意一下芳如手上的小木箱。
“我瞅瞅婶子拿来什么,可有我的份?”洛蓉歪头去看。
“赶明儿等你出门子时,自然有你一份。”小七揽了洛蓉过来,“看到你,我到记起来了,前日陪你祖母去黑家拜年,瞅见成哥儿了。”在黑氏的撮合下,洛蓉与黑家的小孙子成哥儿正式定了亲。
一说道成哥儿,屋里的人都瞅着洛蓉笑,洛蓉羞得满脸通红,逮着小七的胳膊连拍了好几下,怪她故意提这事,屋里人立时一阵欢声笑语。
好不容易才把洛蓉安抚好。
洛君把小七让到西屋的炕桌旁坐下,见小七没拿手炉,便把自己的拿来给她暖手。
姑嫂三个简单聊了几句后,洛君给洛蓉使了个眼色,洛蓉张嘴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困了,跟小七告了声饶,便领着两个丫头回去自己屋里。
“这么晚请婶子过来,洛君先在这儿给婶子陪个不是。”退后几步,洛君向小七行了个正式的屈膝礼。
小七愣一下,心说这位大小姐今日是怎么了?礼数这么重!放下手炉,起身将她扶起来,“多大的事,要行这么重的礼?整日婶子叫着,难道是假的不成?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了,有什么事只管说。”
李洛君先是低眉叹了口气,继而抬手给小七倒了杯茶,“梅家的事,不知婶子听没听说?”
“……”梅家月前被牵进了大宛口军费一事,小七是有所耳闻的,心下也知道这是李家在斩草除根,因李楚告诫她不要掺和,所以一直对这事退避三舍,“上回去黑家拜年时,听你祖母提了几句,我也不懂这些,就当过耳之风了。”
“侄女知道,婶子不想被牵扯到这种事里去,其实我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说得。”左手攥着右手腕上的镯子,好一阵儿才道,“梅家的事,祖母告诫过我,不要开口,更不要掺和,我都是快嫁出去的人了,原就跟我没多大关系。”抿嘴,“今日这事,我想了一下午,也问了祖母,她觉得我可以找您问问看。”
“……”黑氏也知道?并且还让她来问她?那就应该不是牵扯太大的事,“你但说无妨,我若能帮你的,肯定不会推辞。”
“是这样,今日一早,姨母来家里给我添妆,说是魏家那位姨父前些日子得罪了五叔,昨儿夜里突然被内府的人给拿了,如今全家急的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姨母便求到我这儿来了,我原不想帮她这个忙,可—她……唉!”梅婉玉对她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虽说不是她嫡亲的姨母,可到底这些年也没少给她送衣裳送吃的,实在没法子不帮她来问问。
“魏家姨父?”难不成是魏贺楠?
“就是乌衣巷头的那家。”洛君道。
“……”果真是魏贺楠,他怎么会突然被抓了?“你五叔都出去小半个月了,怎么会扯到他头上?”
“我也不知道,只听姨母说,内府去家里带人时漏了点口风,说是得罪了五叔。”洛君道。
“你五叔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调动内府帮他出气?”这根本就不是她男人的做事风格,他要害人时绝对不会报自己姓名。
“祖母也说不可能,后头又问了三叔,三叔说这事得问五叔,他心里清楚来龙去脉!如今不光我姨母,听说魏家也找到了祖父和三叔那边,都是想让五叔高抬贵手。”洛君道。
“……”这下小七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是坚信自己男人不会没事找事的,“等你五叔回来,我先问问他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西屋门帘被挑开,来人竟是梅婉玉。
与上次见面时不同,这回再没了挑衅的面孔。
在小七愣神的当口,她突然俯身跪到了地上。
李洛君倏然站起身,小七则扬了扬眉。
“我错了。”梅婉玉这话是看着小七的眼睛说得。
看得出她眼中还存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与落魄,没法子,走到了地南头,不想低头也得低,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魏贺楠的孩子,不能让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亲。
小七闹不清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她知道,外头的权力争斗已然是开始了。
对于两个暗中较劲的女人来说,她似乎占了上风,却没有丁点的喜悦,因为这一切并非她在控制下实现的,她和她,甚至周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权力争斗里的一粒沙而已。
像吴家老太太说得,随着他越往上走,她要学得东西将会越多。
也许这才是她人生的真正起始点。
******
李楚从京畿回来时,已经是十多天后。
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胡子拉碴,摁在水里洗了半天,还是一副脏样子。
“你觉得我留胡子怎么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这次在在检阅大营里见了好些将官,比他年轻的都蓄起了胡须,看上去老成的很,他觉得自己也到了该蓄须的年纪。
这不禁让小七想起了初见他时,满脸胡须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打个寒颤,“过两年再说吧,叔爷还在,你装什么老成。”将剃刀在磨石上打两下,又放到脸盆里洗了洗。
在嘉州时,因找不见手艺好的剃须师傅,她试着帮他刮了几次,渐渐的他就开始不习惯让别人刮了。
洗完澡,穿上睡袍半躺在躺椅上,由着她的小手在他下巴上来回比划。
夫妻俩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近来发生的事。
小七趁机将魏贺楠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听后半天,他没吱声。
直等胡须刮完了,小七拿湿布帮他擦拭时,他坐起身,顺手将她揽到自己腿上,“这是圣主在给我紧头皮呢,怕我跟魏寮走得太近,故意在我和魏家之间挖了个坑,偏偏那个魏贺楠不长眼,自己非要往枪头上撞,这才拿他开刀。”
小七的思绪转了一圈,圣主有意分化他和魏寮,这就意味着想要提拔他们?想到这儿双眸倏然发亮,“是不是要把你派出去了?哪里?”
“……”看到现在,他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当真是不喜欢待在京城,“羊城,从前万幕钧那个职——”话没说完,就被她的欢喜打断。
“终于可以回去了。”兴奋之余,倚在他的肩上叹一声,京城里虽繁华,她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李楚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抚着扶着,手指便改了道,从中衣下摆里钻了进去,被小七一把摁在身前。
“魏贺楠的事已经求到大伯和大伯母跟前了,他们都没有直接找我,反而是通过洛君的口说给我听,总觉得像是有些生分了。”往常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她去说,自从嘉州回来后,总感觉东府那边行事特别小心。
李楚扬扬眉毛,“大约是觉得我成人了吧。”坐上北府大都护的位子后,大小也算是一方诸侯了,自然跟以前不同。
“……”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坐得越高,身边能亲近的人越少,“那个魏贺楠到底怎么得罪的你?”这事小七一直很好奇。
“他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老黄历,联合了几个人,参了我一本,说我在北伐时,几次三番擅自调兵,并与北齐私下谈判,有通敌之嫌,请太尉府详查。”冷哼一声,“那家伙这几年升得太快,怕是有些忘乎所以,仗着有魏家护着,再加上梅家在后头撺掇,大概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梅家作证,一举向秦川发难,好让他在魏家得到更多的关注和栽培。”可惜梅家被抢先定罪,所以他就成了笑话,魏家转的也快,立马就跟他划清界限,罪责只能他一个人顶着了。
“你打算怎么办?”小七问道。
“按大周律法。”正好趁机把他之前在北伐营里那些被迫无奈的瑕疵通通抹平,从某方面来说,那个魏贺楠也算是帮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梅婉玉来见我,给我下跪了。”小七道。
“蠢妇,若非她从中撺掇,又怎么会连累魏贺楠的前程?”风里来,雨里去拼了大半辈子,全毁在一个妇人手里,真不知该说这魏贺楠可怜,还是可悲。
“色字头上一把刀。”捏一下衣服底下,他那只不老实的手。
“我跟他能相提并论?”说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躺椅上,说了那么多没用的,现在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吧?刚进门时,心里就一直念着这滋味。
衣衫悉索声中,她无奈地问他一句:”能回床上么?”这地方实在是不舒服……算了,他看上去像是没什么空,将就一下吧。
静谧的浴房,浴桶里的水还微微冒着热气,烛火半跳着,似乎想越过屏风去偷窥后头的风景,可任凭它怎么跳,都看不到后头的人儿,只听到一阵阵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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