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苏清泽混不吝的性子,怕他真的将药灌进唐一盏嘴里,唐一妙这才慌了神,“不关我弟弟的事,要杀要剐,我认罚。”
“我不杀你,也不剐你。”苏杳杳杏眼微眯,慢条斯理地问:“你先同我说说,你那个令牌从何而来?”
唐一妙咬紧下唇,于刺痛中尝到了血腥味,喉中堵塞,她有些哽咽:“我爹失踪那日,我在他床下暗格中找到后,便一直带在身上了。”
“失踪?”苏杳杳仔细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恐错漏一星半点,“所以你使计来王府,是来找人……不对,是来报仇的?”
唐一妙苦笑两声,看了眼旁边已红了眼眶的唐一盏,接连眨了好几下酸涩的眼睛:“是,既是找人,也是报仇。”
她口中的仇,定与医仙谷灭门有关。事情很好理解,旁观的几人却都不约而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谁制造了医仙谷灭门惨案?小医仙的爹又去了哪里?凶手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她为何笃定此事乃沈恪所为?那枚令牌的出现又是谁的手笔?
接踵而来的疑问让苏杳杳愣了好一会,再回过神,身旁的沈恪已然开口:“我可以放过你和你弟弟,但前提是,将你知道的,统统讲出来。”
“真的?”唐一妙不可置信,唇上咬出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她像垂死挣扎的囚徒,眼中带着恨与希望。
一直保持安静的唐一盏却在这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不其然间让苏杳杳回忆起深埋在心底的记忆,这使得她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姐,你还没看出来吗?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唐一妙回头,眼眶圆瞪,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我说!”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受万千宠爱长大的姑娘。
医仙谷被屠杀当日,唐一妙正巧带着唐一盏翻山越岭去看她偶然间发现的一株月亮树,从而侥幸逃过一劫。
回来时,往日里如仙境般的山谷,已成了炼狱,满地都是残肢尸首,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爹娘亲友,留给她的线索只有暗格里雕着图腾的那枚令牌,和他爹只言片语中曾经提到过的毒药。
温言眉心一跳,忽然开口问:“什么毒药?”
“不知道,”唐一妙摇头,回忆太过痛苦,让她几番停顿,“我只听我爹私下与我娘提过一点,原话是,他不会答应王爷的要求,此药有伤天和,他不想当罪人。”
“王爷?”苏清泽一下子抓住重点,开口问道:“哪个王爷?”
唐一盏接过话题:“我爹没说,只是这件事后,他手里就多了这个令牌。”
想要知道假令牌从何处来,只能将故事听全了分析,苏杳杳暂时将疑问搁到一边,示意唐一妙继续往下说。
花了好些时间,唐一妙同唐一盏一起安葬好谷中尸首后,他们却发现爹娘并未在其中,两人怀疑,定是爹口中提到的那个王爷掳走了爹娘,便带上东西,相携一道来了京城调查。
恰逢大长公主旧伤复发,唐一妙便让唐一盏隐于市井,而自己则自荐入了大长公主府,医仙谷向来避世而居,唐一妙那时候不知道令牌上的图腾代表着什么,所以怀疑的人除开齐王,还有燕王甚至是裕亲王。
爹娘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但他们还是抱了一线希望,想要找到他们,救他们出来。
若爹娘已经仙去,他们则拼着身死,也要替医仙谷报仇雪恨。
第82章
苏杳杳面上平静,组织了下语言,抬起头来:“哦?既然你不止怀疑一人,为何单单只向着我齐王府来了。”
“……”唐一妙低头盯着自己腿上捆扎的麻绳,沉默了片刻。
寂静中,唐一盏先开了口:“是我……”
苏杳杳依旧打量着唐一妙,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想听她说。”
唐一盏作为阶下囚,不得不低头,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炉子里的炭火不停散发着热气,寒冷褪去,唐一妙的脸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冻僵了似的乌白,她搓了搓指尖,声音轻缓一句一句往外蹦。
“入了大长公主府不多久,我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打探我的来历,为了尽快取得信任,我只能按兵不动,专心替大长公主诊治,于是打探消息的任务便交给了我弟弟。”
“早些年齐王殿下派人寻找医仙谷一事并非秘密,所以没费上什么功夫,我们便知晓了。有了进一步线索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许多。”
“我知道了令牌上的图腾为齐王府所有,也知道齐王殿下同样曾派人去找过温先生,起初也是被拒绝……”
苏杳杳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还有呢?单凭这些,恐怕还不足以令你冲动吧。再者说,我家王爷的初衷是治疗,与你方才说的毒有何干?”
“可事情太过巧合,我算了算日子,就在温先生来了京城,一改初衷答应替王爷治腿后,医仙谷就出事了。”
唐一妙舔了一下唇瓣上的鲜血,口中泛起腥甜的铁锈味,种种线索的重合,似乎都在告诉她,此事乃齐王所为,加之他狠辣的名声在外,让她不得不做出决定。
“盛怒之下,我无法考虑那么多,一心只盘算着如何到齐王府一探虚实,只可惜都没有找到机会。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宫里来消息称,太后娘娘病倒了……在这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如此复杂曲折的过程,听得苏清泽是云里雾里,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对劲。
默默叹息好半晌,他张口道:“不对啊,你是不是傻!美人香既然是医仙谷独有,那下到太后娘娘身上的毒,你就没想过是从哪儿来的?我姐夫总不会做这种事吧!”
“怀疑过……但我没时间了。”唐一妙摇了摇头,将有些话吞到进肚子里。
皇室的勾心斗角,太过血腥阴毒,历史上弑君杀父,手足相残之人比比皆是。所以,这并不足以让她打消对齐王的怀疑,更何况……
“我只问你一件事。”沈恪伸手在桌面上轻轻点着,指尖与坚硬的木料磕出一声又一声。
停顿的几息时间如同过了一世之久,唐一妙内心开始忐忑,身上水汽被蒸干,只觉喉咙开始痒起来。
“你方才说,已经确定了令牌上的图腾为本王所用,何故又着急潜入本王书房,只是特意去确定令牌真假吗?”
唐一妙心中惴惴,硬着头皮说:“是。”
沈恪笑了笑,没再说话,却偏生让唐一妙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气。她知道大多聪明人的通病皆是疑心病重,而齐王尤盛,那她的那些弯弯绕绕,今夜恐是瞒不过去了。
“唐姑娘。”愣怔中,有人喊了一声。
唐一妙咽了咽嗓子,看向说话的温言。
“你真的不知道令尊口中的毒药为何物吗?”
他眼中深不见底,像是翻涌着暗潮,细细瞧去又似平静的水面,毫无波澜,“你口中的月亮树,又真的是偶然发现的吗?笃定此事乃齐王所为,凭的不单单只是那些漏洞百出的巧合吧?”
唐一妙心下一惊,倏然间握紧拳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利爪攥紧她的心脏在往下拖。她双颊微微颤抖,接连眨了好几下眼,“温先生说笑了,现如今我已是阶下囚,有什么可隐瞒的。”
“是吗?”温言冷笑一声,目光凌厉起来,与平日里儒雅的他判若两人。
“在医仙谷广为人知前,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位名唤唐秋白的毒医,他身边有一女子,二人用毒之术无人能出其右,却在十六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此之后几年,有江湖传言称二人生下一女,其天赋更胜于爹娘。
也不知这位唐秋白与令尊唐云川,是何关系。”
“我……我不知道,温先生口中的故事,与我无关。”
唐一妙显得有些慌乱,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放弃对齐王的怀疑,事涉过大,她只能选择闭口不言,或许这样才能保唐一盏性命。
“你也亲自对比过两枚令牌。”苏杳杳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我可以告诉你,你手中的那枚是伪造的。”
唐一妙木着脸,丝毫不松口,旁边的唐一盏莫名看了她两眼,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
苏杳杳并不焦急,继续慢慢说着:“或许幕后真凶一开始就是以假身份与你爹娘接触,他做这些事最终的目的,只怕就是与你口中那个神秘的毒药有关,所以,若你再隐瞒下去,我也没办法帮你找到你爹娘。”
“你要帮我!?”唐一妙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杳杳,想要从她眼中分辨出此话的真假。
“不是帮你……”苏杳杳眸光闪了闪,眼里有阴云渐渐聚集:“我是帮我自己。”
令牌与小医仙的出现,和二者所带来的消息,都是在她意料之外。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向着齐王府兜头倾来,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她有种回到前世的恍惚……
更或者说,是唐一妙姐弟身上那种为了在乎的人义无反顾,挑动了她某根感同身受的神经。
“我如何才能信你。”唐一妙有些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