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礼物,只要卿卿平安归来。”
“又不是上战场,出游而已,当然会平安归来。”
眼前阴影压近,郑嘉和俯身将什么系在她腰间。
她一看,是枚平安符。
城南的平安符最难求,需得提前半月才能求到一枚。她半月前才告诉过他出游的事,他定是刚得知消息就去求了平安符。
令窈捧住平安符的穗子,掩不住心中欢喜,扑上前抱住他:“哥哥真好。”
门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令窈循声望去。
孟铎宽袍雪白,玉冠无瑕,仙人般的姿态,三分文雅七分冰冷,缓步朝她而来。
她起身奔去,脚下生风:“先生。”
郑嘉和怀中一空,呆愣半秒,转过轮椅往后看。
令窈跑太快,脚步没能及时停下,一头扎进孟铎怀中。
她喘着气,仰头望他,言笑晏晏:“先生,我盼你许久。”
孟铎没有推开她,扶她站稳,任由她一双手扯住他腰间金鱼袋,他开口说:“知你急不可耐,所以早些过来。”
他目光朝前,正好接住郑嘉和投来的视线。
两人颔首示好。
孟铎回眸望令窈:“不是不让你透露翡明总宴的事吗?”
令窈睁着无辜大眼:“我没告诉哥哥呀,他只是来送送我而已。”
山阳赶到,一切打点妥当,即刻便能出发。
令窈迫不及待钻进马车,孟铎在马车前停了停,转身看向郑嘉和:“二公子,你若有事交待,此刻便说罢。”
他直截了当,郑嘉和开门见山:“翡明总宴,先生带卿卿入宴,实非理智之举。”
孟铎打量的目光探过去,半晌,他道:“二公子多虑,此番入宴是否理智,我心中自有定夺。”
车上令窈着急出发,撩开帘子催:“先生,快上车,走了。”
孟铎:“就来了。”
郑嘉和皱眉:“孟先生。”
孟铎双手负背,脚步闲雅,丢下一句:“无需忧心,我自会护她周全。”
马车扬起滚滚灰尘。
车上,孟铎伸手将半边身子搁外面的令窈掰回来:“别喊了,他听不到的。”
令窈低眸拨弄腰间平安符,细声喃喃:“我没想到哥哥会推着轮椅追过来,我怕他摔倒,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孟铎神情淡然:“你若舍不得,何必与我同去翡明总宴。”
令窈放开平安符:“谁说我舍不得,先生别想找理由反悔,反正翡明总宴我去定了。”
孟铎睨她,小姑娘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一副沮丧难过的模样,眨眼间就已喜笑颜开,咧着净白皓齿,唇边满是明晃晃的笑意。
她赖他身边:“先生,你同我说说,翡明总宴的状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铎双眸微眯:“不是去吃喝玩乐的吗?问这个作甚?”
令窈抿抿唇,小声说:“我就问问。”
“就只问问?”
令窈点头,撒谎:“我仰慕先生,所以才想问一问,以后别人问起,我有话炫耀。”
孟铎假意信她,道:“总宴之上,各家拼比,胜者为状元。”
“比诗文吗?”
“不比那种风花月雪的东西。”
“那比什么?”
“天算,棋学,兵法。”他停顿,后一句没有告诉她——
后两样以人命为筹,若是输了,便是输命,只不过输的不是参宴者的命,而是宴上棋子的命。
令窈好奇问:“先生并非十二名门的人,为何当年能参宴?”
“十二名门的参宴者,多数是各家成年子孙里的翘楚者,若是家中没有合适人选,便会让门生代替参宴。”
“可你当年才十岁。”
“但我比他们都厉害。”
令窈笑道:“先生一点都不自谦。”
“所以教出来的学生也毫无谦虚之心。”孟铎替她黏好胡子,笑问:“万一你女扮男装的事露馅,被人围住,出不了翡明,你怕不怕?”
令窈笑容灿烂,一双小手攥起他的手:“有先生在,卿卿不怕,因为先生粉身碎骨都会护着卿卿,对不对?”
她眉眼狡黠,像极一只小狐狸,古灵精怪,装的全是鬼心思,惹人心甘情愿往坑里掉。
孟铎压住眸底笑意,转开视线。
令窈不依不饶往他眼中送,大有不得到回应就不消停的意思。
孟铎只好说了声:“对。”
令窈装模作样学话本里的小厮说话:“那奴奴这条命,就全托赖官家了。”
孟铎刮她眉心:“假。”
令窈越发肆意:“奴奴真情真意,只为官家,官家竟不信。”
孟铎啧道:“你这样的随从,我可消受不起。”
令窈抱紧他肩膀,端出无赖模样:“晚了,受不起也得受。”
孟铎轻笑出声。
路上走了三天,刚好在翡明总宴当天赶到。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令窈穿戴男装后,孟铎替她戴半身帷帽,同山阳一模一样的打扮。
山阳不习惯戴半身帷帽,他别扭得很,同孟铎悄声抱怨:“先生,我杀人时都没戴过这玩意。”
“因为全天下知道你血手相貌的人,除了我,就只有死人。”
山阳瘪嘴,垂头丧气站回去。
令窈凑过去,从山阳的帷帽下钻过去,笑着看他:“山阳,委屈你为我挡住一张俏脸。”
山阳羞红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帷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她靠近。
令窈盯着他看,不一会,她开始学他。
山阳:“不准学我。”
她一本正经:“我不学你难道学先生吗?如今我的身份是随从,我自然得学你走路说话的样子。”
山阳朝孟铎求助:“先生,你管管她。”
孟铎在旁边看,一言不发。
山阳无奈,只得束手就擒,任由令窈逮住他:“来,让我好好学学。”
今年的翡明总宴,穆家因为家中老太爷去世的缘故,没有派家中公子参宴,而是让府中门生代替。窦家也是如此。
十二大名门中,其他十家皆派出家中子孙参宴。
今年少两家的世家子参宴,孟铎又不在,其他十家野心勃勃,认定此次总宴是让家中子孙扬名的最佳时机。
是以当孟铎出现时,众人措手不及。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今年不来吗?”
“他在这,我们还比什么?”
除十二名门外,像孟铎这种成名已久的人也会来参宴,其中有不少是白发老者,见到孟铎,也会称一句:“孟兄。”
此时孟铎被一群人围住,令窈夹在其中,差点被挤扁,还好山阳及时将她拽出。
她才刚松口气,听到孟铎唤她:“阿窈,过来。”
令窈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在喊别人。
山阳推推她:“先生喊你。”
令窈愣了愣,乖巧走过去,准备听孟铎吩咐。
孟铎将一块参宴的玉牌系她腰间,对其他人说:“今日我不参赛,但我新收的随从机智过人,或许会想参赛,她若参赛,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他又对她说:“阿窈,还不快见过各位大家?”
令窈颔首微躬,故作沙哑声音同人问好。
众人松口气。
原来孟铎是来凑热闹的。只要他不参赛,一切好说。
他们打量令窈,见她窄肩细腰,生得娇小,戴着帷帽,看不清相貌,大概是孟铎从路边捡的年轻小子,虽然颇为警备,但并不十分上心。
并非人人都是孟铎,一个随从而已,难不成还能将全场的青年才俊比下去?
令窈跟着孟铎入宴。
他们坐在最好的位子之一,令窈看清总宴全貌,心头一震。
如她想象中那样,翡明总宴果然奢靡至极。
连皇家盛宴,也不能与之相比。
令窈心中腹诽,人多力量大,世家们加在一起的财力就是惊人,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舅舅铺张浪费,明明他们有过之无不及。
半晌,她看见宴会上有女子出没,指了问孟铎:“先生,不是不让女子参宴吗?”
孟铎换下她手中的清酒,以茶代之:“那些是歌伎与艺子,女子在这里只能有一种身份,便是玩物。”
令窈蹙眉:“谁定的规矩?”
“不知道,或许是约定俗成。”
他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从帷帽下递进一枚酥饼:“这个甜,你尝尝。”
令窈没接酥饼,视野中全是世家子们逗弄歌伎的轻狂模样,每桌皆有袒露肌肤的女子伴宴,有放荡者,早就沉醉在暖香温玉里。
他们不许女子参宴,却又肆无忌惮在此处狎玩女子。
令窈忽地有些气闷,缓声问:“先生,这个翡明总宴的状元,从来都只有男子吗?”
“对。”
她一早就有入宴参赛的心思,此刻更是熊熊燃起好胜心,问:“方才你对别人说,我也许会参赛,若我说我确实想参赛,先生会阻止我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回应她,声音透着期盼:“但你需得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参赛。”
她笑道:“先生教我的东西,总得有用武之地,今日便是先生试炼我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