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良黑亮的眼睛欢喜雀跃:“你心疼我,那我更要做了。”
“就心疼这一次,下次不心疼了。”
“哼,你说假话,我才不会上当。”
凉云粥摆在案上,穆辰良甚是期待:“卿妹妹,你不尝尝它吗?”
令窈尝了一勺又放下,“好吃。”
“既然好吃,为何不吃几口?”穆辰良有些沮丧,“回来时你还在说有些饿了,这会子不饿了吗?”
“饿啊。”令窈拉起他,往大屏走去:“所以想吃更好吃的东西。”
“更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两人在离大屏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令窈微微仰起脑袋,轻咬朱瓣,点了点穆辰良的唇:“是这里面的东西。”
烛影晃晃,映出地上两道影子。
窗外的风正追逐着树叶,霸道不失温柔地将其禁锢,每当树叶旋旋逃离时,风便不慌不忙地将它卷回去,时而拍打时而轻抚,乐此不疲。
孔雀蓝大屏后,男人隐在黑暗里,一张脸冷如冰窖。
大屏挡住了烛光,却挡不住前方沉醉的呢喃声。
男人乌沉眉目里的沉静端方逐渐消失,从未有过的阴鸷寒气溢满眸底,负手在背的手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去院子里,我想赏月。”
名为赏月,实则是放孟铎离开。
但其实有山阳在,她放不放他,没有什么区别。
满院的守卫全被调离,令窈躺在穆辰良怀里,眼睛却对着穆辰身后不远处的屋门。
长廊遮住了月光,男人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他从屋内踱步而出。
穆辰良看月亮,令窈看孟铎。
孟铎对上她的视线。
少女盈盈浅笑,眸含秋水,脑袋搭在穆辰良肩头,冲他笑得眉眼弯弯,红唇呼口气,似在嘲弄他。
孟铎眼中阴霾更浓。
“卿妹妹。”穆辰良忽地低眸问,“何事这般开心?”
令窈收起遥望的视线,那人已经离开。
她侧头亲了亲穆辰良的脸颊:“同你赏月,我心中高兴。”
“当真?”
“你若相信,便是真话。”
穆辰良一愣,旋即笑道:“那定是真话了。”
令窈伸个懒腰:“我困了,你抱我入屋歇息。”
“好。”
是夜,夜深人静,一道暗红的身影自月下走过,悄悄避开院里驻守的东宫守卫,来至院子外的假山旁。
穆家暗卫长早已等候多时,一见来人,立刻半跪问安:“少爷。”
穆辰良从披风后露出白瓷般俊秀的脸,“有件要紧事交给你。”
暗卫长:“但凭少爷吩咐。”
“孟氏主君来了幽州,务必跟牢他,不要打草惊蛇,等候我的命令。”
暗卫长想到孟氏主君身边的血手,虽然为难,但还是应下:“属下遵命。”
穆辰良交待完事情,没有多做停留,迅速离开,原路返回。
重新回了屋子,榻上的少女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睡姿没有变过。
穆辰良松口气,轻手轻脚上榻,生怕吵醒她。
才刚一钻进被窝,被人制住。
“方才去哪了?”
穆辰良咽了咽,“如厕。”
“假话。”少女覆过来,摁住他双肩,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见半分惺忪睡意:“你抓不住他的,不要让你手下的暗卫白白送命。”
穆辰良一怔,不再伪装:“这是幽州,是我的地盘。”
少女声音冷静:“他有山阳,天下第一的血手。”
穆辰良不说话了。
少女伏近,捏捏他鼓起的腮帮子:“你若让人追过去,谁知道他会布下什么天罗地网等着对付你。”
穆辰良嘴巴撅高,委屈看她:“你是想说,我不是他对手,对不对?”
她想了想,点点头:“你我同在他手底习书多年,他能耐几何,你早该心中有数。”
穆辰良背过身去:“清楚又如何,不试试怎么知道谁胜谁负。”
“你胜他作甚?”
“为你解决心腹大患。”
令窈靠过去,靠在他手臂上,问:“只为这个?难道不是因为你吃味了,所以才让人去逮他?”
“哼。”
“孟铎来过的事,你何时知晓的?”
“端粥回屋时我就知道了。”
“那你怎地不告诉我?”
穆辰良转过来,与她面对面,憋了一整夜的不安情愫全都抛出来:“我若告诉你,岂不坏了你的兴致,你要气他,所以才热情抱我吻我。”
令窈低头蹭蹭他的鼻尖,“胡说。”
“我哪有胡……”
后面的话被少女堵住。
许久。
穆辰良意犹未尽睁开眼,躺在枕头上喘气,令窈撑起半边身子,细白的手悬在半空,懒懒点他鼻尖:“你说,方才你是不是胡说?”
穆辰良腼腆含笑,一把抓住她手,心满意足地牵着:“嗯,我是胡说。”
“以后不准瞒着我擅自行动。”
“再也不会了。”
“明日召回你的暗卫,不要将心思浪费在孟铎身上。”
“嗯,都听你的。”
令窈神色微敛,沉声道:“不说孟铎了,我另有一件要事,本想等到明早再说,既然你已经清醒,便现在同你商量吧。”
穆辰良不动声色挪过去,抱她入怀:“什么要事?”
“你还记得我和窦家的恩怨吗?”
“记得,你为了给你郑大姐姐出气,阉了窦家的嫡子。”
“不仅仅是这事。当初孟氏起事,战火先在丘南燃起,他家离得最近,却不肯出兵,后来你领了穆家大军过去,所以才打了胜仗。我出发广陵之前已和你定了亲,以亲事为由,写信给穆大相公,让他下令,在穆家军从丘南启程的时候,趁乱收编窦家的兵。”
“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穆辰良好奇问:“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做储君的事,早已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我做储君后,主张女子入朝为官,更是引得世家纷纷弹劾。他们轻易不会许我登基为帝,虽然时局艰难,好在只要有穆家表态,其他世家即便有再大的不满也不敢摆在明面上。可是窦家不一样,他们早就是落败氏族,后又被我使计收了兵权,在窦家人眼里,不是我死,就是他们亡。”
穆辰良将令窈抱得更紧,眼中杀气沉沉:“谁敢动你,我便叫他全家不得好死。一个窦家而已,我替你料理。”
令窈卷起他鬓前一缕碎发,笑道:“不必你出手,我自己能应对。自汴梁至幽州的路上,窦家的人就一直跟着我,我打算就在幽州解决他们。”
“你想怎么做?”
“给他们机会下手,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
“你要以身犯险?”穆辰良皱眉,蹭蹭她的脸颊,孩子气般撒娇:“我不许……”三个字出口,立刻改口:“我不想你做这种危险的事。”
“有你在,我怎会身陷险地?”
穆辰良心头甜蜜,“你肯让我陪你一块?”
令窈轻抚他下巴:“不然我为何要和你商量?这是你的幽州,你的地盘,有未来的幽州之主护着我,我还用怕区区一个窦家吗?”
穆辰良嘴都快笑裂:“嗯。”
没几日,王枝秀主动请求归家,令窈调派一小队东宫侍卫护送她回去,又赠她一箱珍贵古籍,叮嘱她用心念书。
临别前,当着众人的面,王枝秀对令窈泪眼滂沱,一声声“殿下”唤出来,情真意切,恋恋不舍。
若不是令窈穿着女装,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会误以为是令窈抢了穆家相中的儿媳妇。
穆大奶奶气得半死。
短短几天时间,王枝秀就不再听她的话了,死活要回家,怎么劝都不肯再留下,还说:“姑姑,我还不想嫁人,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反正表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强行结亲只会成为仇人。”
穆大奶奶想到这里就气闷,冲王枝秀道:“枝秀,你倒是同你表哥辞行啊。”
王枝秀快速看穆辰良一眼,目中再无装出来的喜欢,只有莫名的畏惧,怯怯地说了句:“表哥好生待殿下。”
穆大奶奶差点昏厥。
穆大老爷小声劝:“算了,以后别费心思管辰良的婚事了,只要不入赘皇家,他想怎样就怎样罢。有那位在,他看得上谁?”
穆大奶奶偷瞧令窈一眼,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天下确实无人能与此女子比肩。
穆大奶奶沮丧之余,不得不认命。
任她费尽心思替辰良挑选妻子,选进来的人也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被辰良杀掉,要么像枝秀这样被皇太女拐跑,既然如此,她何必白费力气。
老爷说得对,只要辰良不做别人家的儿子,一切都随他。儿子大了,她管不着了。她还是管好自己的事罢。
穆大奶奶拽住穆大老爷:“老爷,上月你说好休沐之日带我去打猎的。”
穆大老爷一僵,硬着头皮道:“这个月带你去。”
“老爷要是反悔,以后再也别进我屋。”
穆大老爷咳了咳。
王枝秀辞行之后,几人在屋内说话。穆大奶奶说起打猎的事,顺便提了一嘴朝山上的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