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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簪云 完结+番外 (棠岁)


  不知道元元喜欢什么样的嫁衣。
  “走吧。”萧昱溶最后看了那花轿一眼,转身回了宣国公府。
  一进门,晴山就迎了上来,看似在殷勤地帮他换衣裳,实则在一旁低声道:“国公爷今日被定康伯叫去了。”
  萧昱溶解腰带的手一顿,随后微微点头:“换身不打眼的颜色。”
  “是。”
  一盏茶后,萧昱溶和常大翻进了正院。
  萧齐肃的院子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去那些名贵的木料布匹,甚至朴素得像是个寻常百姓的卧房。萧昱溶和常大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看过去,在书架床底墙头这些任何一个可能有暗格的地方都敲敲叩叩,试图找出些东西来。
  虽然那几人的供词也可以做证据,但……还是多找一些更保险。
  忽然,萧昱溶停在了书架前。
  书架上摆着好几个妆奁,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都是母亲的,其中一个上面甚至还有他当年初学画画的时候一时兴起,涂成了红色的一朵白花。
  萧昱溶微微皱起眉头,伸手取下了那个妆奁。
  萧齐肃这是做什么?睹物思人?可既然这么“深情”,那他又把母亲杀了做什么?
  蝴蝶钗、碧玉簪,萧昱溶一支支拿起来,一支支摆出来。即便这么多年未曾使用,这些漂亮的簪钗依旧流淌着与当年一般无二的光泽,可见是被“主人”用心保护着的。
  整个妆奁都空了之后,萧昱溶摸索着里头的机关,打开了暗格。
  里面是一张纸。
  萧昱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拿起了那张纸。在看到上面开头的“吾儿昱溶”后,他愣了愣,连忙收起了信纸,又把东西全部收整摆好,转头去看常大。
  常大微微摇了摇头,那就是没什么收获了。萧昱溶微微颔首,和他一道离开了。
  直到回到问松堂里,萧昱溶才有些颤抖地打开了信纸。
  “吾儿昱溶,我心知自己时日无多,恐大限将至,故书信一封,想你聪明伶俐,定能寻得……”
  天盛三十八年腊月三十,长宁公主自深深的梦魇中醒来,浑身无力而疲惫,她注视着描着青松白鹤的帐顶,轻轻地开口:“我不会再见到溶哥儿了,是不是?”
  正背对着她修剪花枝的秋姑浑身一抖,剪子戳进指尖,疼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拼命压下已经到了喉边的尖叫,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怎、怎么会呢,公主您多心了。世子这会儿受了伤,您又重病,不方便搬动,这也是国公爷的一片……”
  她忽然顿住了。
  长宁公主依旧注视着帐顶,语气没什么变化:“秋姑,你背叛了本宫。”
  秋姑哆嗦得越发厉害,要被发现了吗?不,不,不会的!
  “我、我,奴婢……”
  “你从前可不会为那人说好话。”
  “啪嗒”一声,是银剪落地,“扑通”一声,是秋姑跌坐在了地上。指尖的血仍然在流,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公主,奴婢……”
  长宁公主强撑着坐起来,对她微微一笑,语气格外轻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秋姑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颤抖着应了下来:“是。”
  长宁公主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忽然嗤笑了一声,嘴角弯出一个嘲讽似的弧度,低声喃喃:“我怎么变得这样愚蠢了?”
  秋姑没听清,但她不敢问,只在原地发着抖。
  长宁公主吩咐她:“拿纸笔来。”
  -
  写这封信的时候,长宁公主已经在大口大口地咳血了,疼痛像是从骨缝里沁出来的一般,无孔不入,痛到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信纸,又在意识到之后赶忙松开。因为害怕血污了信纸,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几乎叠成了小山。
  长宁公主在信里说,不要杀了萧齐肃。
  “纵然我再不愿意承认,想必如今你也不想承认,但,在天下人眼中,他终究是你父亲。弑父是大罪,即便是设计杀害,也没有人敢保证这一定就不会被人发现端倪。别为了这样一个东西背上骂名,娘只想要你好好的。”
  萧昱溶拿着信纸,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在信里问元元的话:“若我想杀一个恶人,但在天下人眼中,我不能杀他,该如何?”
  “若能瞒天过海,你便依照心中所想。若不能,这世间自有千千万万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元元如是回道。
  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会很喜欢元元的吧。
  萧昱溶微微笑起来。
  元元说的是,伤敌一千就只能是伤敌一千,后头再跟上个自损一分他都不乐意。
  似乎是怕他难受,元元还在后头添了一句:“若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便同我说吧,别气坏了身子。”
  萧昱溶把信放回匣子里,勾了勾唇角,清矜贵气的金丝丹凤眼里连一丝一毫白日的锐利锋芒都看不见,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傻姑娘,他怎么舍得让她烦心?
  ——他的母亲赐予他朝气和温暖,他的父亲教会他残忍和杀戮。而他的一腔柔情,尽数奉给了他的姑娘。


第53章 提亲(剧情)
  明面上的证据到底不大好查,毕竟萧齐肃也不是蠢人,自然是会扫扫尾巴的。所以即便是声震大魏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还有萧昱溶根据常大的资料进行的推断指示,他们也花了一个月才勉勉强强地把资料全都弄到了手。
  不完全,不过已经够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里,萧昱溶站在桌前,看着重新誊抄过的那份资料,嘴角弯起了一点弧度。
  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了那一沓证词和证据,转身时衣袍掀动的气流扰乱了门前一片小小的阳光中微尘飞舞的轨迹,少年理了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凌乱的衣襟袖口,扬眉一笑:“备马,回宣国公府。”
  “钻新火,点妙香。虔诚为因杜丽娘。香霭绣幡幢,细乐风微扬。仙真呵,威光无量,把一点香魂,早度人天上。怕未尽凡心,他再作人身想。做儿郎,做女郎,愿他永成双……”宣国公府的正院里安静得只剩下萧齐肃哼唱戏曲的声音,他靠坐在红木圈椅里,闭着眼,指关节一下一下地叩着扶手,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一句“再休似少年亡”刚刚起了个头,萧齐肃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有人进来了。
  他停下口中的哼唱,睁开眼。
  是个小厮站在门外,正轻轻地叫他:“国公爷?国公爷?”
  萧齐肃拿起桌上的一盏茶,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世……”
  硬底皂靴踏上木地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方才萧齐肃叩着扶手的声音。来人走得大步流星,且步子很稳,一步一步都坚定又有力。
  萧齐肃皱起眉头,把视线转向了门口,冷了声音呵斥道:“哪个没有通报就进来了!”
  紫地银绣五福捧寿帘子被人掀开,萧昱溶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身华丽精致的飞鱼服,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的飞鱼纹绣在曳撒、直身、贴里之上,不同处还有不同的模样。绣出的图案构思精巧,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衬着那如画的眉眼,直叫人觉得他一进来,这屋子里都亮堂了几分。
  “越发没有规矩了!”萧齐肃一怔,随后眉头皱得更紧。只是他本就五官精致,如今虽上了年纪却也依旧面白无须,气质又不大阳刚,这会儿竟是越发显得阴柔了。
  倒像个公公。
  萧昱溶挑了挑眉,忍着没笑出声来。放下帘子时力道大了些,直直甩了出去,划过空气时发出“啪”的一声响。
  萧齐肃的神色越发阴郁,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萧昱溶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责骂,便也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冷着张脸。
  萧昱溶的确不大在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有趣。他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萧齐肃身前,双手把那一沓资料递给了他,还特地稍稍放低,免得直戳鼻子,显得不大尊重。端的是礼仪周全。
  萧齐肃皱着眉接过了那一沓纸:“什么东西……”
  他忽然顿住了。
  萧齐肃不敢置信一般地睁大了眼睛瞪着那些东西,翻动纸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列列墨字在他眼中迅速滑过,几乎要连成一条条线。
  “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他用双手紧紧攥着那些纸,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们生生一道扯碎了。
  萧昱溶抱着双臂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闻言才抬眼,视线轻轻地自下而上,划过那些资料、划过萧齐肃狰狞的神色。他懒洋洋地弯了弯唇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嘲弄:“父亲,您失态了。”
  是失态了,可萧齐肃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情了。
  他没回应,仍旧瞪着萧昱溶。
  萧昱溶嗤笑了一声,不再看他。他随意地抽出了绣春刀,刀出剑鞘的时候发出的刮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他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这把刀:“父亲。若我不曾记错的话,按大魏律法规定,杀人是死罪,对吧?”
  “更何况,您杀的还是公主呢。”萧昱溶装模作样地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句,洁白的绢帕自他指尖跌落在地,像是一朵白花在地上绽放,盛满了他对亲人逝世的哀痛,“作为北镇抚司镇抚使,您说,我有没有权力大义灭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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