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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簪云 完结+番外 (棠岁)


  但绝不是萧齐肃这样的三句话离不开江州。
  萧昱溶想起教他泡茶的元元,想起与萧齐肃有隙的顾四叔,眼中光影变换,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是。”
  这个,他且先记下。
  萧昱溶已经不会像当年离开京城时一样,见着了萧齐肃就忍不住多吵几句了。
  从前是顽皮有之,渴望关注也有之。
  现在,是礼仪周全,却也疏离生分。
  或许是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萧齐肃敏感地察觉了不对。他微微一笑,总算把话题引向了别处:“回到京城,你打算干什么?”
  “父亲说呢?”
  萧昱溶更奇怪了些,明明是萧齐肃召他会来的,却不知道要安排他做什么?
  那他召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齐肃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一句古语,近来倒是有了个想法。”
  他眼中那恶劣又带点少年感的轻佻不屑的情绪一闪而过。


第42章 湖州玉管紫毫(剧情)
  茶入杯已有些时候,袅袅雾气蒸腾,又在半空中融入一室的灯光明亮,清浅悠长的香气渐渐弥漫了一室。萧昱溶心里忽然有些怪异的感受,他低头盯着茶盏,暗碧色的茶汤映入墨色的眸子,掩盖下了其中的一点光亮。
  “父亲想说什么?”他轻笑一声。
  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浓厚起来。
  萧齐肃笑了笑,眉眼却显得越发沉郁阴柔了:“古语有云,成家立业。那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业了。”
  “为父早年为你定了一桩娃娃亲,是济全侯府的那位姑娘。我与济全侯商量过了,三月后有个大好的良辰吉日,不如……就放在那时成亲吧,如何?”
  萧昱溶心里一颤,蹙了眉抬起头看着萧齐肃。
  且不说他心慕元元,自然不可能去娶别的女子。更何况那济全侯府的嫡出姑娘,相貌平平,家世也是平平,甚至隐隐还有些门风不正姑娘脾性不佳的传言流出来。即便是自古以来就有高嫁女低娶妇的规矩,以他宣国公府的门第威望,也不至于如此。
  是他萧家大厦将倾,还是萧齐肃所言确有其事?
  萧昱溶微微松开了紧拧着的眉头,浅浅一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萧齐肃低垂了眼睫,狭长的丹凤眼里不耐之色一闪而过,语调却依旧温柔得一如方才:“这是自然。”
  萧昱溶的眉梢轻轻一动。
  长宁公主在世的时候,最是顾他不过。在他刚满十岁的时候就把暗卫交到了他手中,亲自教导他如何观人驯人服人,遇上了朝中政事,她也会一一同他说。
  想起那个一脸平淡冷静地倚坐在香炉旁,把朝中情况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天下政事娓娓道来,末了还会认真地询问他的看法的女子,萧昱溶不相信她会连婚姻大事都瞒着他。
  因为她是把他当成一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来对待的。
  萧昱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时白瓷的底儿和红木桌一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抬眼一笑,不动声色地查证:“可有信物?”
  萧齐肃似乎顿了顿,随后才点头:“自是有的。闻香,去把库房里那个白玉扳指取出来。”
  他只停顿了须臾,不仔细去分辨甚至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可就是这须臾的停顿,让萧昱溶越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萧齐肃在骗他。
  待到那个盒子取来,萧昱溶打开瞧了一眼,不由得翘了翘唇角。
  紫檀木盒里,一枚白玉扳指静静躺在黑色的软布上,通体浑圆流畅,羊脂玉玉质温润,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唯有白玉中一抹晕染开了的墨色,像是神灵造物时不慎划过的一笔。
  这是当年他随母入宫觐见时的御赐之物,因只是随手从指上取下的,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赏赐,便也没登记在册子上,府里旁的人也因此并不知道此事。大约是闻香估量着这枚扳指不过分贵重却也不寻常,还拿的出手做个信物,就给取来了。
  也难怪方才萧齐肃吩咐的时候只说库房里的白玉扳指,却没个具体的指向,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是”哪一枚扳指。
  萧昱溶深深地看了萧齐肃一眼。
  他原先只觉得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高山在顾四叔说完那个故事后轰然倒塌,此刻才忽然觉得,不仅仅是对旁人,即便是对他,萧齐肃的一举一动也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要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若是萧齐肃另寻借口,那事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可若是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有逃婚一条路可走。
  萧昱溶对于逃不逃婚受不受苦倒是无所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委屈了元元。
  他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是这个吗?”
  萧齐肃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见他这副模样还笑了起来:“怎么了溶哥儿?莫不是还怕为父骗你不成?”
  这个父亲,当真是……呵。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为他找一房他既不喜欢也上不得台面的妻室?
  萧昱溶缓缓地把那枚白玉扳指套在了手上,玉是暖白,手是冷白,但都在昏黄烛灯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他站起身,语气带笑,眼神却像是外头呼啸的狂风一样凛冽:“父亲这是糊涂了,不如好好回忆回忆,您到底有没有为我定下过娃娃亲。”说着。他将带着扳指的右手举在身前:
  “您瞧仔细了,扳指这儿刻着一个‘宁’字,乃是北宁贡品,是当年皇上赏赐给我的,可不是什么信物。”
  萧齐肃冷了神色,沉沉开口:“萧昱溶,你莫非是觉得我在骗你不成?”
  他还不死心。
  萧昱溶放下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裳,眉眼都带着张扬的笑意:“不,我的意思只是……许是父亲记差了。不论是信物还是合婚庚帖都没有,只怕连生辰八字也不曾合过,怎么能叫……娃、娃、亲呢?我现在,当还是自由身。”
  萧齐肃的确没有这些东西,他只能沉默。
  原本以为不过一个半大孩子,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又贪玩成性,只怕在顾家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随意哄骗两句就能成功了。没曾想,倒是这么敏锐。
  他索性就顺着萧昱溶给他搭的梯子往下爬,微微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也是想着你大了,是时候成婚了,竟然记错了。你小时候我是与济全侯商讨过几次,不过后来就没了下文。”
  反正……来日方长,何况就算没了济全侯,京都这样的姑娘也为数不少。
  萧昱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告了退。走到门口,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帘子,又忽然转过身来:“对了,父亲不必为我的婚姻大事太过费心,我已经有了成亲人选,用不了多久便可上门提亲。”
  他望着萧齐肃的眼睛,神色很认真。
  萧齐肃静静地看着站在门边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微微点头,一言不发。
  他看着萧昱溶掀开帘子,走进了外头的风雪。天地茫茫,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逐渐褪去了少年人的单薄和瘦削。
  萧昱溶,长大了。
  -
  问松堂里,萧昱溶立于桌前,桌案上铺开一张裁得四四方方的雪白宣纸。他提笔沉吟了许久,这才敢沾墨落笔。只是方写了两笔,又觉得不好,皱着眉把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又换了一张。这套动作反复再三,萧昱溶终于开口:“点春。”
  “小的在。”守在门口的点春应着,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了燃得正旺的火盆,火苗蹿得极高——纸团放得太多了些,鼻端混杂着木炭燃烧的气味和融于其中的一点墨香。
  一抬头,就看到萧昱溶紧紧拧着那好看的眉毛,一面把笔递给他:“这笔不好,换那根我最常用的来。”
  点春连忙接过笔。
  湖州笔,白玉做的管子,温润细腻,触手微温,紫毫软硬适中,半点杂毛也无。而最最重要的是,笔管上刻着“观云”二字,这正是萧昱溶从前惯常用的笔。
  点春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捧着笔颤巍巍地转过身:“世子……”
  萧昱溶看他没动作,不由得再度皱起了眉:“怎么?笔呢?”
  点春哭丧着一张脸:“世子爷……这就是您惯用的那支笔啊……”
  萧昱溶:“……”
  他沉默地接过笔,深吸几口气,沾了墨,这才又开始在纸上写字。
  “元元,见信如晤。我已到达京都,繁华欣荣之景甚于当年,日后可寻空带你出游……宣国公假言定亲一事已为我勘破,毋须挂念。萧昱溶。”
  顾簪云坐在眠霞居的廊下默默地读着这封萧昱溶半月前写的信,头顶的桃花已经结了大大小小的花苞,团团簇簇,如雾如云,灿若烟霞。
  合上信,她低垂了睫羽,暗自思忖。
  济全侯府独女吗?
  她早前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学习京都的家族势力了。依照她所掌握的消息来看,虽是个侯府姑娘,但家族早已衰败,唯一值钱的也不过就是这个侯爷的爵位罢了——可是京城又有谁人不知济全侯府只是个空壳子呢?而且一个侯爷的爵位,一年下来也领不到多少东西,或许对平头百姓而言已经很是不错,但于他们而言,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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