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展开信函,孙老夫人的字是小篆,四平八稳但透露着几分无力,毕竟年纪大了中气不足。
信函是字斟句酌的,孙老夫人本写了一大篇,后来想想改成寥寥几行:“雨默见信如唔,老身身子尚好,你在诏狱好好配合袁大人和闻姑娘,如实招供,太后必定会为你做主。”
如同孙老夫人的为人一般,四平八稳,找不出错漏。
清浅笑道:“沈姑娘见了信函必定会开心。”
见清浅起身告辞,孙老夫人招手命孙显夫人取了一个锦盒笑道:“这是给闻姑娘当添妆的,一点小心意,若是不收回头老身亲自给杨夫人送去。”
清浅推辞不得笑道:“多谢老夫人厚意。”
孙怡然低声气对姐妹们道:“那可是一颗西域的猫眼石,稀罕无比,祖母居然给了她!”
姑娘们都不做声,祖母的东西爱给谁给谁,若不给清浅姑娘,将来也是给沈表妹的,谁也眼红不着。
粉黛喜滋滋拿着锦盒,跟着清浅身后出府,笑眯眯道:“姑娘这些日子得了不少赏赐,全让奴婢细细收好,姑娘说有大用呢。”
青鸢低声道:“大多是宫里赐的,不好变卖不能赏人,能有什么大用,你好生保管,别磕着碰着。”
宫中的东西向来好变卖,但太后贵妃赏的过于珍贵,倒不好变卖了。
袁彬和清浅出了孙府,清浅吩咐:“袁大人,可否借镇守府官衙一用,稍后我还得去诏狱一趟,需得袁大人带路。”
袁彬巴不得忙道:“清浅姑娘,请!”
到了镇守使官衙,清浅笑道:“袁大人,借文房四宝一用。”
袁彬吩咐侍卫取了纸笔来,笑道:“你要做什么?”
清浅闻了闻松烟墨道:“这墨质地不对,麻烦换一个带些竹香味道的陈墨,纸也换成洒金红边的宣纸。”
见清浅要指定的墨条和纸张,袁彬哑然失笑道:“东西都有,难不成你还想伪造孙老夫人的信函?”
清浅理所应当道:“袁大人所言极是。”
袁彬一愣,屏退左右,亲自取了新墨条,再递了纸笔给清浅道:“仿造人的字迹极为困难,你试试便知。”
清浅微微一笑,再瞧了一眼孙老夫人的字迹,低头写了一页信,吹干了墨迹给袁彬道:“袁大人瞧瞧能否蒙混过去。”
袁彬含笑接了信纸,这丫头喜欢胡闹,仿造哪里这般容易,不是天赋极高或专门研究根本无法弄假成真,瞧了两行字迹后,袁彬的笑容渐渐转为惊讶,这字迹分明和孙老夫人的一模一样。
袁彬问道:“足以以假乱真,你从何处学的?”
清浅抿嘴不言,此事无从解释,难不成还解释是自己前世死后,似乎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十余年都在破获各色案件。
袁彬蹙起眉头,低声道:“这种本事不要声张,若让外人知道,对你没有好处?”
清浅嗯了一声道:“为何?”
“既然能伪造普通人的书信,那百官的呢?那圣旨呢?”袁彬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若被心怀叵测之人知晓,不是好事。”
清浅点头表示认可,笑了笑道:“这次为了案子,不得不用,回头用完烧毁便是。”
袁彬嗯了一声道:“下不为例。”
袁彬再次拿起了清浅仿造的信函,上头写着:“雨默见信,你自小寄居府上,府上对你视若嫡出,可此回事涉皇家,若不从实招供,太后也无法为你做主,好自为之。”
清浅含笑道:“孙老夫人的原话是如实招供,太后必定会为你做主,我改了改,意思似乎差不多吧?”
瞧着清浅调皮的笑容,袁彬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道:“差以毫厘,谬之千里,意思差不多,但是感觉完全不同。沈姑娘瞧了前一封信,梦中都要笑出来,可是瞧了后一封信,只怕要食不甘味。”
“便是要这个效果。”清浅起身吩咐青鸢进来道,“将孙老夫人的信函收好了,信封里头装上此信。”
袁彬笑道:“今日迟了,明日一早,咱们再去一趟诏狱?”
清浅颔首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郑府,恐怕诏狱之行要等到后日了。”
袁彬摸了摸玉佩问道:“郑府宠妾灭妻,你去了会不会受委屈?需要我做些什么?”
青鸢张了张嘴,郑老夫人正在为侄儿求官呢,大姑奶奶找到姑娘头上,若是袁彬能帮忙,姑娘也不用忧心了。
谁料,清浅笑道:“我去探望大姐,谁敢给我委屈受。”
粉黛嘀咕道:“几个月前,袁大人还说我们姑娘不该出手对付郑府小少爷呢,今日怎生担心我们姑娘受委屈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不请自来的姨娘
第二日清浅与杨夫人招呼了一声,带上皇后所赠的绣品来到郑府,听闻妹妹到了,清洵连忙迎了二门,接了清浅进府,早有婆子前去给郑老夫人送信。
清浅取了皇后的绣品给清洵,清洵见了不免伤心。
清浅拉着姐姐的手,冰凉如水,清浅不由得问道:“姐姐这几日可好?”
清洵似乎在掩饰什么,微微一笑道:“还好。”
粉黛道:“必定是刘姨娘这妖精作妖了。”
青鲤叹息道:“自三姑娘上回来后,我们奶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只是刘姨娘不消停。这些日子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又免了两个孩儿的请安,老爷心系两个孩儿,渐渐也来得少了,不过老夫人一月前将后宅交给夫人打理了。”
清浅一愣,若是姐姐是个自主的,打理后宅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可姐姐懦弱,让她打理后宅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郑老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外头刘姨娘娇滴滴道:“姐姐在吗?”
清洵面色一黯道:“进来说话。”
刘姨娘袅袅进来,一袭蔷薇红的曳地裙衬得她美艳如娇花照水,比起一身淡蓝碎花衣裳的清洵,她更像是正室,便连她身后的丫鬟茜草都比清洵艳丽。
“三姑娘来了?给三姑娘请安,给姐姐请安。”刘姨娘眼神中的笑带着几分野心。
清洵勉强应道:“你不去老夫人跟前应承,来我这里做什么?”
刘姨娘对着清洵笑道:“姐姐,近日两个孩儿得了风寒,这个月妾身的分例都用完了,妾身去向老夫人支取,老夫人却道孩儿的嫡母是姐姐,多出的部分应当由姐姐垫付。”
原来是来要银钱的!
原来让清洵管家为的是这个!
青鲤怒道:“你头上戴的,脸上涂的都是上好的,怎么到少爷这里便缺银子?我们奶奶并没有多余的银钱,你爱向谁要向谁要去。”
茜草瞥了一眼清洵道:“夫人陪嫁一箱箱的,自家的庶子也是儿子,怎么就舍不得了?”
姐姐在郑府居然连一个丫鬟都敢呼来喝去,清浅心中的怒火在燃烧。
青鸢正要出头怒斥茜草,清浅微微摇了摇头,发作也得让刘姨娘说完。
刘姨娘抹泪道:“我可怜的孩儿,怪道外头说庶子难养活,我可是知道缘由了。夫人不拿银钱,我只能再厚着脸皮去找老夫人,求老夫人可怜可怜孙儿。”
清洵懦弱,听闻要去找郑老夫人,顿时矮了一头道:“你要多少银钱?”
刘姨娘眼神一飞,顿时不哭了道:“十二两就足够了。”
清洵道:“怎么这么多?”
“十二两还多吗?这可是两个孩儿的身子,岂能用银子衡量。”刘姨娘说起话来道理一套一套的。
清洵懒得辩驳,叹气道:“青鲤,拿了银钱给她。”
青鲤跺脚道:“上个月刘姨娘说短了头油和脂粉,找奶奶支了三两,这个月又借口孩儿生病,支走十二两。府上奶奶的分例六两,姨娘的分例二两,奶奶哪里够填补的?”
茜草冷笑道:“主子都发话了,你还不照做?莫非一定要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到底是嫡母庶子,哪里能看着庶子病了不给医治的,何况中间有郑老夫人的话。青鲤不再说话了。
清洵连连道:“给她十二两银钱,就当买个清净吧。”
青鲤便要去取银子。
清浅笑问道:“姐姐先别急着支银钱,我问刘姨娘几句话。”
刘姨娘端坐道:“三姑娘但问不妨。”
有儿子在手,又有夫人当靠山,刘姨娘一丝儿也不怕清浅和清洵。
清浅笑道:“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医馆,最好的大夫出诊银钱是五百文一次,草药便宜,尤其风寒这种以发散为主的病症,不用人参鹿角,只用普通的桂枝等入药,两百文的药足够喝十日的量,敢问刘姨娘,这十二两银钱的支出,从何而来?”
青鲤恍然大悟道:“是极。”
刘姨娘脸红了道:“孩儿病了,总要滋补滋补。”
清浅笑道:“风寒以清淡为主,小小孩儿能怎么补?总不能日日燕窝熊掌吧,刘姨娘让厨房给一张单子过来,我们细细看看。”
刘姨娘脸色涨红道:“这关姑娘什么事?”
清浅一拍桌子道:“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和外头夫人姑娘们说去,请她们评评理,一个姨娘缺了头油脂粉,向正室伸手,庶子病了,谎报开支贪墨银钱,这是哪里的规矩,郑府是如何治下的。”
在府里闹还可以,若是闹到外头,给郑府添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实证,连老夫人也保不住自己。
刘姨娘眼珠子转了转,一缩头道:“算了,妾身还有几件银饰,拿了出去当了先垫着,不劳烦夫人了。”
见刘氏想走,清浅冷笑道:“今后,姨娘若是想伸手要银钱,只管拿了对账单过来,咱们一项项算明白了。姐姐的银钱也不是白来的,姨娘借银钱可以,只不过要从下个月姨娘的月例里头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