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叹气道:“可怜苏静好这孩子。”
清浅心中暗喜,那日自己特特去闲话,将定国公和苏静好私会,定国公将私房补贴给苏静好当嫁妆、还许诺苏静好当家作主的话传了过去。
看来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这话传到了定国公老夫人耳里,苏静好若是嫁过去,只怕在定国公老夫人手里讨不了好。
苏静好的事情暂时已了,只需静待花开。
清浅含笑道:“姐姐别替别人操心,且说说自己,那庶长子后来再请安时肚子可疼?”
当时清浅去探望清洵,庶子郑宜成借口肚子疼,想为刘姨娘争宠,被清浅使计识破,只是不知后事如何。
清洵笑道:“那孩子被奶娘发现是装病,奶娘禀明了老夫人,老夫人狠狠责罚了一通刘姨娘,这些日子府里倒是消停。”
清浅微笑道:“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杨夫人哟了一声道:“你们姐妹俩瞒着我多少事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清浅冲着清洵挤了一下眼睛,笑道:“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做错事,被母亲抓到的感觉呢。”
三人都笑了。
片刻后,清洵起身请安告辞回府,清浅亲自送出了垂花门,方返回母亲的上房。
管家禄娘子、玉映、方嬷嬷正在回禀除夕年夜饭的各项:“晚膳于申时一刻开始,准备了老爷、少爷、三姑娘爱吃的八冷碟,八热碟,四主食,四蜜饯,两汤并一个锅子,酒是府里酿的青梅酒,戏班子同时开唱,奴婢还准备了一百两碎银子铜板赏赐府里上下。”
杨夫人频频点头道:“你想得很细致。”
清浅叫住禄娘子道:“府里的水缸可曾装足了水?爆竹燃放之时,要当心火烛。”
禄娘子忙笑道:“清汾少爷不喜爆竹,咱们府并没有安排燃放烟火。”
“自己府上无事,也难保别人家的火星子不溅过来。”清浅吩咐,“好好检查一番,有备无患。”
禄娘子连忙应了下去。
清浅眯起双眼,明德六年除夕,德安郡王府起了一场火,连带着烧了半条街,似乎是由隔壁道观燃放爆竹的火星子燃起的。
回到自己院子,瑞珠迎了出来笑道:“姑娘回来了,奴婢担心了好半日呢,快进来暖暖,喝口热茶。”。
清浅正在发愁如何送信给德安王府,见瑞珠出来不由得笑道:“姑姑,有件事情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瑞珠笑道:“姑娘只管吩咐,奴婢当不起亲自两个字。”
清浅抿了抿嘴道:“我记得你放出宫之时,还有一个熟识的好姐妹进德安王府当了姑姑。”
瑞珠笑道:“姑娘好记性,那是红蕖,当初给德安郡主当教养嬷嬷,如今德安郡主出嫁,红蕖依旧留在府里教导小郡主呢。”
清浅笑道:“今日我从德安王府路过,见隔墙的道观摆满了爆竹烟火,道观上头铺的是竹帘,你不妨去见见红蕖,让她留意些火烛,莫大喜的日子走了水,连着的其他府上也顺道打声招呼,礼多人不怪嘛!”
虽然姑娘的要求有些突兀,瑞珠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包了一包点心径直去德安王府探望红蕖。
似乎一切都平息了。
清浅坐下,笑看着窗明净几的院子,鹦鹉在叽叽喳喳地学语,红泥壶在咕噜咕噜冒着泡,茶香四溢,温暖如春,大红色的窗花显出了过年的喜气。
明德六年,快要过去了。
第四十六章 德安王妃
除夕夜,难得闻仲豫也早早下朝回府,杨夫人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容。大红的灯笼配上浓浓的酒香菜香,连丫鬟的步伐都是轻快明朗的。
清汾的病害怕吵闹,奶妈照例告了假,端了几样清淡菜肴去院子自用。清洵和清滟一个出嫁一个进宫,坐下的主子便只有闻氏夫妇和清浅。
长条大理石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大盘小碟,热闹中带了些疏零。
杨夫人心底有些寥落道:“老爷,府里很多年没有听到孩儿的笑闹声了,今年妾身打算为老爷纳几个相貌端正,性子平和的妾室……。”
闻仲豫抬手打断杨夫人的话语:“儿女皆是天赐缘分,强求不得。我这个岁数了,再纳妾成何体统?朝廷百官会怎么看我?皇上会怎么看我?此话休要再提。”
杨夫人含泪感激地看着闻仲豫道:“老爷对妾身的好,妾身感佩在心。”
清浅不由得蹙起眉头,父亲的话虽然大意是不纳妾,但原因并不是体谅母亲的辛劳,敬爱母亲的为人,句句都是从自身出发,担心影响自己的声誉,影响自己的仕途,母亲却以为父亲是为她着想,感激在心。
这并不是大事,清浅一转眼便忘了。
全家举杯说了几句吉利话,禄管家吩咐戏班子开始唱戏。
戏曲锣鼓声欢乐的响起来,暂时压过了些许寂寥。
酒过三巡之后,台上的戏曲已到了尾声。
闻大人喝得有些多了,吩咐道:“每年这些戏折子,听都听腻了,让青衣过来唱一曲倒还干净些。”
禄管家连忙去传话,让青衣过来唱曲。
一个青衣被带了上来。
清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一个极妩媚的女子,似乎读过些书,眉宇间有书卷气,为她的妩媚平添了几分雅致。
清浅记了起来,这青衣似乎姓宋,自小跟了师傅学艺,后来进京入了戏班子,因有一腔回梁绕栋的好嗓子,故而只要来闻府唱戏,都会清唱一支曲子。
只不过今日这青衣的衣裳,宽大而松垮,即使这样似乎也遮不住肚子。
杨夫人瞧了出来,笑问道:“宋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宋氏轻轻柔柔道:“回夫人的话,孩儿已七个月了,再过三月奴家或许就要生产。”
杨夫人问道:“为何不在府上待产?七个月了还如此辛劳奔波?”
宋氏笑起来眼角有鱼尾纹,细细的,看起来并不显老,反倒给她的妩媚添了几分韵致和成熟。
清浅一愣,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戏班子的人,哪里有夫人的富贵命,奴家前头三个孩儿都是快生前一日才歇息,第二个孩儿差点生在了戏班子台上。”
杨夫人叹息道:“真是辛劳。玉映,端一杯桂圆红枣粥来赐给宋夫人,再传我的话给戏班子老板,让宋夫人生产后好好休养,缺的银钱我给添上去。”
玉映忙应道:“夫人慈悲。”
清浅生了兴趣,问了一句道:“宋夫人的夫君何在?”
夫人要生产,夫君难道忍心让妻子在外头唱戏吗?若是这样也不配为夫了。
宋夫人侧头用水袖抿了抿眼角道:“妾身的夫君也在为生计奔忙。”
瑞珠颇感触道:“各有各的不容易,眼见又要添一个孩儿,想必今后会更匆忙。”
闻大人道:“既然有孕,坐下来随意唱一曲吧。”
方嬷嬷忙命小丫鬟端了一个锦凳过来,请宋氏坐下。
宋氏告了座,拣了一首《人约黄昏后》的小曲唱了起来,戏班子里头有一个吹/箫的,用玉笛吹了几个简单的音符,配着宋氏婉转哀怨的声音,让整个桌上都安静了下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青衣就是青衣,清浅对她的唱功十分佩服,一首简单的词儿配上几个眼神,就是一出戏,宋氏的水准放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闻大人听了都闭上了眼,轻轻晃着头。
粉黛嘟嘴道:“好好的过节,什么不见去年人,什么泪湿春衫袖,真真的不吉利。”
青鸢笑道:“这是人家的心声,故而唱得也入戏,好听就成了,难不成咱们这种人家还唱些俗气的财源广进,升官发财不成?”
瑞姑姑责备道:“两个小丫头,安静听曲子,不然明儿不给你们压岁钱。”
粉黛和青鸢相视一笑,抿嘴再不说话。
玉映端上一碗红枣粥,温言道:“夫人,喝一碗热粥吧,天凉了,肚子里头的孩儿要紧。”
宋夫人合掌谢道:“多谢玉映姑娘,姑娘宅心仁厚,将来必定大福大贵。”
玉映笑道:“借宋夫人吉言。”
一曲唱毕,闻大人颔首道:“唱得不错。”
杨夫人见夫君喜欢,忙笑道:“给宋氏双份的红封儿,算是我给孩儿的见面礼,好好带了宋氏下去,让戏班子老板多关照些。”
宋氏起身,福了一福后告辞。
清浅再次摇了摇头,这眼神真的很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酒菜皆凉,方嬷嬷吩咐下人放了炮竹。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京城次第响起了爆竹声,天空中有彩色烟火升空而燃,转瞬即逝,如绝美的画卷。
第二日清浅起得晚了些,洗漱早膳后去给母亲拜年,人还未走到上房,只听里头一位夫人笑道:“若不是贵府三姑娘,我们德安王府这回可倒大霉了,王爷一早嘱咐我过来,亲自向夫人和三姑娘道谢呢。”
瑞珠提醒:“听声音似乎是德安王妃。”
德安王是先帝的堂兄,如今圣上的堂伯,从皇后论起来和闻府还是亲戚。
杨夫人笑道:“清浅一个女孩家,王妃过誉了。”
清浅笑着亲自掀开帘子进门:“德安王妃安,给母亲安,新年第一日清浅给王妃和母亲拜年了。”
德安王妃笑着从手中取下一个琥珀戒指道:“拜年怎可没有压岁银呢,这是先皇后赐给我的,如今转赠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