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用妖媚来形容男子很奇怪,但他给她的第一眼感觉,就是这两个字。更奇怪的是,他虽然气质妖媚,却一点儿不显女态,浑身都散发着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个事实。
兴许,是气场使然吧。虽然有张妖媚的脸蛋,他的周身却源源不断散发出男性特有的气息,娘娘腔、阴柔这两个词同他不搭边。
林桑青曾经听人说过,好看的人好看在骨头,而不在皮相,从荷花田里走出来的这位男子,骨头和皮相都是好看的,她不由得自惭形秽。
她觉得,他就像掌管这方荷塘的荷花仙君,住的是神仙府邸,喝的是琼浆玉露,俗世俗人皆入不了他的眼睛。
左不过,这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上去就是个病秧子,且是活不过二十岁的那种。
“那个……”荷花仙君快要与她擦肩而过时,林桑青用不油腻的那只手挠挠头发,鬼使神差道:“神仙不吃鸡/吧?”
长相妖媚的男子闻言驻足,桃花眼微微下垂,看看她手中的烤鸡,又看看她,不咸不淡道:“好吃吗?”
林桑青挑眉笑道:“宫里的御厨手艺多好啊,一道普普通通的青菜都能做成人间至味,鸡本就是好食材,经由他们的手做出来,好吃得让人舌头都快掉了。”
男子点点头,眉心突然蹙起,若有所思道:“若我没记错,御厨夜里不会提供油腻的夜宵,这只鸡是明日的午膳吧,莫不是你……偷来的?”
林桑青惊讶于他的火眼金睛,警惕地扫一扫四周,拿根手指头抵在唇上,低声道:“你别声张就什么都好说,哪怕分半只鸡给你,也是可以的。我不是吝啬之人,这一点天与地可以作证。”
男子的眉毛不单没展开,反而拧得更紧了,“我?”似乎在疑惑她为何这样称呼自己。
荷花池子那头,一队挑着宫灯的宫女步履匆匆往前走,她们忙了一日,此刻正要回去安歇。白日里要伺候主子,不能议论旁的事情,这个时辰,四下里寂寥无人,她们终于无所顾忌,边走边讨论宫外最近发生的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走在最前面的宫女突然扭头道:“安业街有户人家,娘把女儿逼死了,你说得多歹毒啊!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平阳府尹耳中,府尹震怒,当即将她捉她去问罪了!”
在她身后的宫女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稍许,松手道:“啊?应该是后娘吧,虎毒还不食子呢,亲娘怎舍得逼死自己的女儿?”
“不是后娘,是亲娘!”走在最前面的宫女绘声绘色道:“我在宫外的表哥还去现场看了呢,那家女儿被抬出来时,口鼻都在流血,据说是吃了剧毒的鹤顶红,尸体都凉透了,硬板板的,跟铁片子似的。周围的邻居都说,死掉的女儿在家没有地位,她娘想打她就打她,想骂她就骂她,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待。你们说,不是她娘逼死的她,还能是谁呢?”
在她后头的宫女明显胆子小,抱住身边人的手臂,瑟瑟发抖道:“你……你别说了,大晚上的,怪渗人。”
走在最末尾的宫女突然叹了口气,“哎,现今这世道,十个官九个贪。平阳府尹的确抓了那位逼死女儿的狠心娘去问罪,但没想到,他们家财不外露,竟然在一夜间凑了一万两白银,眼都不眨,直接送给府尹大人作贿赂,把那位狠心娘赎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拼死攒了点儿存稿,我现在底气充足!【掐腰】
第5章 冤家路窄
众人惊讶的“啊”了一声,胆小的宫女问道:“你怎么晓得的?这种事可不能浑说,仔细给府尹大人听着了,再把你抓去问罪,我们可凑不到一万两白银去赎你。”
走在最末尾的宫女翻个白眼道:“我舅舅是府尹大人的师爷的马夫,这件事是他昨儿个亲口同我说的,并是他亲眼所见之事,还能有假吗?”
宫女们这才完全相信,开始啧啧感叹起世事的不公。
火光微弱的宫灯只能照亮面前一小片地方,宫女们光顾着说话了,并未看到荷花塘子边有人。
宫女们远去后,从荷花田里走出来的‘荷花仙君’也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不经意低下头,正好瞥见林桑青泪光连连的一双眸子。多嘴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重新拾回神识,不紧不慢吃一口烤鸡,林桑青故作淡然道:“我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娘,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逼死了。”
他临风负手,嗓音缥缈低沉道:“九州之大,为恶者数众,总有那么几个不配为人的人,有何可感慨唏嘘的。”
林桑青露齿微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自欺欺人道:“幸好这事儿没发生在我身上,不然你说,得有多绝望啊,我觉得……”
“以后不许这样笑!”没等她把话说完,从荷花田里走出来的男子突然怒气冲冲打断她,脸上的寒意刮一刮,能做个冰碗来吃。
“啊??”笑意骤然褪去,林桑青搞不懂他作甚突然生气,难道她笑也碍着他了?上下打量他一番,若有所思道:“我听人说,宫里晚上是不许男子随意走动的,和皇上再亲近也不行,但公公们除外。”公公没了生育的家伙事,从阉割那日直到死去,都不长胡子,这位貌若仙君的男子,恰巧就没有长胡子。
她像对待温裕一样,踮起脚,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哎,你真可怜,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下面少了样东西,人始终不完整。你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做什么不好,非要送你进宫来当太监。”后者身子一僵,显然接受不了她待他如此亲近,识趣挪开油乎乎的爪子,她问他,“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应该有吧。有句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有根儿了,没法子传宗接代,家中总要有兄弟帮着传宗接代的,不然这一脉岂非要断送掉。”
唠唠叨叨替旁人操了这些心,她也觉得自个儿管得宽了,‘荷花仙君’斜睨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
“宫宫宫……宫女?”林桑青气到结巴,“你见过宫女穿得这般富贵华美吗?你见过宫女有我这一身雍容气度吗?”
桃花眼微微上挑,男子垂下眼眸,露出了然之色。哦,她不是宫女。这宫里所有的妃嫔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户部侍郎的女儿林桑青,那么,她八成就是林桑青。
不动声色的睨她一眼——这便是丞相口中有闭月羞花之容、才德堪比班婕妤的林桑青?
呵,慕容老贼眼光越来越差了。
夜深露重,气温比白日里降低不少,魏虞说他不能受寒,体内湿气若再加重,会很棘手。紧紧衣领子,他看也不看林桑青,转身从容离去。
荷花池子边只剩林桑青一人,她把偷来的烤鸡啃得干干净净,将骨头都扔到荷花池深处后,才晃晃悠悠回宫安寝。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连头都没露,林桑青正呼呼熟睡着,雕花屏风外陡然传来温婉的呼唤声:“娘娘,快别睡了,您起来吧。”
她从熟睡中惊醒,将架子床上沿垂挂着的帘子挑开,睡眼惺忪道:“这才什么时辰。”平缓的脚步声响起,越过屏风,一张面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揉着眼睛道:“梨奈呢?她去哪里了,平日不都是她伺候我起身的吗?”
面生的宫女顺从微笑,嗓音温婉道:“梨奈姐姐今儿不当值。奴婢叫枫栎,原本是伺候丽太妃的,太妃前些日子殡天,内务司便让奴婢来伺候新入宫的妃嫔,从今往后,林昭仪您便是奴婢的新主子。”手脚麻利的走上前,拿钩子把床帘子挂起来,态度谦卑温和道:“今儿个是十五号,乃是宫妃向太后请安的大日子,任何人都不能缺席。届时皇上也会过去,娘娘您得赶紧些,去晚了可不好。”
林桑青捂住嘴巴打个哈欠,心道宫里破规矩真多,脚步虚浮的下床,她走到梳妆台边,凝神思索片刻,转头问枫栎,“宫里现在有哪些妃子,受宠的不受宠的都和我说一说,免得到时候我不懂事,不明不白得罪了人家。”
她既然想做个与世无争的酱油妃子,那么首先要记得的,便是不能得罪人,无论对方身份如何,受不受宠,都不能得罪。皇宫这地儿,福气与灾祸对半分,没准今天还是黯然无光的石子儿,明天被皇上看上了,立马会变成亮光闪闪的夜明珠。与人为善才是安身立命最好的法子。
拿起梳子替她梳理头发,枫栎疑惑道:“您进宫当日,教引姑姑不是都说过了吗?”
眨眨眼睛,林桑青不动声色道:“哦,我记性差,忘了。”
枫栎笑笑,从首饰盒子里取出珠花和簪钗,慢条斯理道:“咱们皇上不大近女色,他已经登基两年,按理说后宫佳丽得有数十个才是,后位也该定下来了。但现在宫里统共只有六位娘娘,后位也一直空悬着,宫里人都说,皇上之所以迟迟不立后,是为了等某个人,后位是他为那个人准备的。”
林桑青抬手打断她,“八卦我就不听了,说正事。”
枫栎屈膝行礼,“是,娘娘。”站直身子,想都不用想,细细数来,“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妃子,乃是当今中书省丞相之女季如霜,皇上给了她正二品淑妃的位分。她长得好看,人像花朵一样娇艳,最得皇上宠爱,一月里总有四五天宿在淑华宫。位分排在淑妃娘娘后头的,是杨妃,她倒没有什么后台,长相也平庸,但她入宫的时间最久,资历最深,待人接物也和蔼,皇上很是信任她,特意赐了协理六宫之权。是以,虽然杨妃娘娘的位分比不得淑妃娘娘,权利却比她大,这点宫里人明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清楚。至于其他人……”一个完好的灵蛇髻绾好,她停顿一瞬,取过珠花埋在灵蛇髻顶上,继续道:“提与不提都无所谓,她们的位分都排在您后头,往后遇见了,奴婢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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