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认错,自己少年时就魂牵梦萦思慕着的姑娘。
小小年纪生就一双带着五个小涡的胖手,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哀求他替她爬树摘个果子。
从他垂头望见她那双澄澈闪亮的眼睛之时,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对她好。
一开始是心软,舍不得拒绝。后来是欣喜,愿意为她效力。
自从隔壁孙家那个软萌萌的小妹悄悄褪去了婴儿肥,抽条成玲珑窈窕的少女,他连盯着她瞧都不大敢。
每每靠近,嗅见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心里头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还未来得及将心意剖白给她知道,她就忽地从他的世界消息了。他试图找寻,最终在崔管事那里知道了她的去处。
原来佳人本是云上人。
自己生于污泥,如何相配?
他本是该逃开的。
可适才只是瞟见她一眼,那颗他以为已经死了心,又开始涩涩发痛。
好想再多瞧她一眼,哪怕只是听她说句话也好啊!
顾淮生抿了抿嘴唇,举步朝卧龙轩走。
赵誉来到此处,为不引人注意,并未谢绝宾客。顾淮生在侍从们戒备的目光下走到了二楼第二间屋前。
有侍人立在外头,见顾淮生停住了步子,眉头一扬,拱手道:“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我……”顾淮生只说出这一个字,嗓子便哑住了。
如今这般身份,拿什么由头来见她?
别说见不得,就是迎面碰上,也该假作不识才是。
侍人凝了凝眉,待要再说,那扇房门,忽地从里头被拉开了。
透过那端了冷茶出来的宫人,顾淮生与福姐儿的目光触碰在一起。
数月不见,恍如隔世。
福姐儿才要启唇唤出那声再熟悉不过的“淮生哥哥”,才只发出一个音节,就骤然顿住了话头。
赵誉身后跟着黄兴宝,面无表情地从走廊那头走来了。
见顾淮生立在门前,赵誉神色未变,只是眸子略沉了沉。
“婉柔。”
福姐儿秋水横波的眸子随着那声轻唤冷了下去。
顾淮生如遭电击,立时回转过身在地上跪了。
显然,他知道来者何人。
他的福儿妹妹,如今就在这人身侧,已经成了身份贵重的谨嫔了……
“认识的?”
赵誉摆手制止了黄兴宝想要赶走顾淮生的动作,跨入屋中牵住福姐儿的手,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忘定时了,呜呜呜。迟来的短小章。晚上还有一章,九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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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暖阳13
福姐儿嘴唇张了张, 未及出言, 那边顾淮生已叩首道:“微臣翰林院典簿厅顾诚,数月前殿试之上,曾答圣上三问。”
赵誉半眯了眼眸朝他看去, 了然道:“你是二甲第六名顾淮生?”
顾淮生垂头道:“回赵爷, 正是。”
店中犹有来客在楼下大堂, 顾淮生见福姐儿和赵誉都是寻常富家男女的打扮, 料想其微服出巡, 必有要事, 不好叫破他们的身份,故立即改口称“赵爷”。
赵誉淡淡瞥他一眼,与福姐儿在桌畔分别坐了, 隔着敞开的房门疏淡地问道:“你来此处, 是从谁处打听得来我们的行踪,来此何故,又有何求。”
顾淮生不敢抬头,暗自脸皮涨的发红。
他心系福姐儿,一心想着要考取功名求娶于她,如今却跪拜在她脚下,恭恭敬敬地答着她枕边人的问话。幼时最大的心愿便是报效朝廷佐助贤君, 如今这贤君就在眼前,可因着侧旁坐着她,却叫他蓦地生出一抹屈辱感。
顾淮生道:“卑职并不知赵爷在此,此番是……是凑巧路过。”
总不能直言, 说自己是过来瞧谨嫔娘娘的。外臣与后宫岂能有所勾连?这种关系,便是什么都没有,也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福姐儿深知顾淮生的性子,一撒谎耳朵就泛红,她垂眸呷了口茶,没有说话。
赵誉朝外头的从人点点头,示意放顾淮生离去。
顾淮生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再不敢瞧福姐儿一眼,在侍人和亲卫目送下下了楼。
赵誉凑茶在唇边,淡声令道:“跟着!”
福姐儿讶异地看他,见他面容肃穆,手臂横伸出窗外,朝楼下打量顾淮生离去的背影。
福姐儿知道赵誉是起了疑心。这回出宫是临时安排的,按理应该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等知情。在赵誉看来,顾淮生出现在此,很容易叫他联想到“刺探”或者是事先知道他的动向而特意过来献媚的。
福姐儿想替顾淮生解释几句,才张了张嘴唇,赵誉便看了过来。眸子里头一派清明,声音温和地问道:“据闻,此人亦是清溪县人?婉柔可识得?”
福姐儿垂眸点了点头:“皇上早就知道,他曾是我邻人了吧?”
赵誉笑了笑:“也是不久前听人说的。”
恰好有名新科进士也出自清溪县,又是颇有才华直接提拔入了翰林的,朝廷岂会不查其来历?
两家一墙之隔,多年比邻而居,随便问个村民都知道他们关系有多好。福姐儿觉得刻意隐瞒反而显得不磊落,便道:“皇上,顾淮生贫苦出身,在京城没有根基,也不认得什么大臣。您不必太过担心,我还是十分信过他的为人……”
赵誉饮着茶,睫毛垂下覆住了眸光。
他可不这样想。
顾淮生当日在御前策论亦不见今日这般慌张无措,适才问话时,他连头都不敢抬,视线一直回避着谨嫔。若非心中有鬼,何至如此惊慌?
况,得知他们行踪之人,多是身边近侍,顾淮生怎那么巧,就能在谨嫔唯一一次出宫之时与她偶遇?若当真是凑巧,这缘分也未免太惹人厌恶了。
赵誉淡淡饮着茶,没有吭声。
气氛陡然就冷了几分,福姐儿疑惑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反复回想都觉不出自己哪里惹了他不快。原本其后的行程赵誉还安排了不少,游街,赏景,茶楼听书,那些想带她一块儿去做的有趣的事,突然就没了兴致。
回程的车上赵誉闭目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似是累极睡着了。左手搭在福姐儿肩头,将她轻轻搂着,却没像从前一般凑过来与她亲热。
车里静得可怕,只闻车轮辘辘压在道上的声响。
很快就听见宫门徐徐开启的声音。进了宫,赵誉才睁开眼,平静无波地与福姐儿回到紫宸宫。福姐儿被侍婢带下去沐浴,再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赵誉。
赵誉趁夜宣了几名大臣进宫,似乎有要事商谈。
福姐儿不知道他是刻意躲着她还是怎么了,心里就是有种沉沉闷闷的压得自己透不过气的不舒服。
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赵誉虽然表现得与平时一样,可她天生就有些敏感,旁人态度上的一点点微小变化她都察觉得出,她就是能笃定,赵誉是在与她闹脾气。
其实入宫以来层出不穷的麻烦已经叫她很疲倦了,在赵誉跟前总有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如今要闹脾气,自己当真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赵誉子时才回到内殿。
福姐儿没睡在纱帐里头,伏在外头的织锦绣榻上抱着一本书闭着眼。似乎等他等到闲极无聊才睡着了。
赵誉挥退了宫人,凑近坐在榻上细细打量她的睡颜。
这许多年赵誉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儿,各色佳人看遍,只是觉得没有特别合眼缘的的。明知她是苏家送来的棋,依旧从容收留了,一开始是表面上捧着,以慰苏皇后。后来就觉着一直有这么个懵懂单纯的姑娘在旁伴着,偶尔逗趣说话解闷,也挺好的。
她外在那张美人皮毕竟对男人是种不可抗拒的吸引,且他弦绷得太紧总需要有个鲜活的东西来调剂一二。
再后来几次她深陷险境,他明知她无辜,却也仍由事态发展了。一来他还没准备动温淑妃,二来对她也并没有太过看重。约莫是在南苑那晚,她娇声求他留下时,那两道清泪打动了他。也可能是游船那晚她眼底倒映的星辰太璀璨,叫他迷失心智,突然无法自拔。从此他长久的布局当中也有了她的位置。
只是这些,只有他自己知罢了。
福姐儿睡得不好,昏昏沉沉皆是旧事。不知缘何自打入宫,她常常梦见旧年和娘亲住在梧桐巷小院的情形。苏煜扬的影子出现得频率也越来越密。福姐儿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安全感且太过敏感的源头正是幼时与父母双亲的分离。
赵誉听见她喃喃呓语,说着:“福姐儿要抱……”
可怜兮兮嘟起嘴唇的模样叫他凝起的眉头蓦地舒开了,俯身贴近了,手伸到她腰下,让她贴靠在自己身上轻柔地将她拥着。
福姐儿在梦中投入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满足地用脸颊蹭了蹭对方滑凉的衣料。
赵誉叹了声,心里那点郁气登时全消。
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与她置什么气呢?若她与那厮当真有什么,多半也不敢当着他的人、当着他,在那里私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