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淑妃笑道:“是么?谨嫔你还真是不小心呢。你日日熏着这香去皇后娘娘宫中,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老资历的嬷嬷和宫女都没觉察出来,可真是凑巧了。”
夏贤妃叹了一声,打断温淑妃道:“唯今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该将齐嫔传过来问一问么?齐嫔宫人做出这种事,构陷妃嫔,残害皇女,未免太大胆了!”
门前,齐嫔披发素服,铿然跪在阶下,朗声请宫人代为通传。
“罪妇齐氏,驭下不严,有负圣恩,特来请罪,请皇上皇后责罚!罪妇绝无二话!”
温淑妃笑了笑:“来得还真是及时。不知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苏皇后轻轻抿了抿头发:“皇上在前,自是全凭皇上吩咐。不过本宫忽然想起来,这位何乳娘,当初好像是温淑妃你替徐嫔请进来的?这件事发生以前,何乳娘怎么就没跟淑妃你商量商量呢?毕竟,淑妃能给的好处,可比齐嫔多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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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白日里的风波已悄然平息下来。
因宫人死无对证,齐嫔认罪态度诚恳,徐嫔母女又未受到实质伤害,赵誉令齐嫔禁足三月,非令不得出宫。
至于温淑妃,多次冒犯圣颜,治理后宫不力,亦受了牵连,不知赵誉是否前情加旧怨一并罚了,竟直接褫夺了其协理六宫之权。后宫诸事交由夏贤妃暂时代管。
苏皇后本欲将福姐儿留下好生问责她私用麝香一事,人才带到坤和宫,就被黄兴宝传了去。
紫宸宫内,福姐儿无言跪在阶前,赵誉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还疼吗?”
他早承诺过,再不会容许任何人动她。
可就在他眼前,她还是被人欺辱了,而他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福姐儿腮边凝了抹凉凉的笑意,半垂着眼睛,柔声道:“习惯了就好了,妾不疼的。”
赵誉听出这话中有怨,垂下头轻轻抿了下她的嘴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叹息着道:“婉柔,除了怨朕,你还有旁的话,要对朕说吗?”
福姐儿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扯开唇角笑了笑,说:“皇上是想问,妾为什么要用麝香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在一起发了。话说,菲菲的专栏和新文,亲亲们愿意收藏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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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暖阳8
福姐儿轻轻闭上了眼睛, 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皇上, 我怕……”
后面的话不消说,赵誉能懂。
怕有了身孕,他却护不住她, 如今天这般给人侮辱打骂。
怕自己身子骨未成, 难产伤了性命。
怕生了龙子被人算计, 孩子却给旁人做了垫脚石。
打出生起他就在这皇宫里头, 见惯了太多阴私。这后宫里头杀人不见血, 几句轻飘飘的中伤也能致命。
自她进宫, 堪堪数月已尝到了不少的苦头。
她会害怕,也是理所应当。
他明白症结何在,可笑的是, 身为帝王, 却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无所顾忌的生活在自己身边。
在位十五年余,他已经习惯了自我约束,自我限定,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一再的隐忍。
登基前,他只是个母族不显赫, 父亲不宠爱,自身也并不出众的人。相比前太子,和他的许多兄弟,他除了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 在旁的方面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从始到终,他最大的优点就是隐忍。
十五岁出宫立府,同年就自请去了边疆。穿着厚重不堪的铁甲,与兵士同甘共苦,用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握着那把不知见了多少人血的刀,一扛就是三年。如今他身上还留着当年征战的疤痕。
他在外的声名,温和,仁义,重情,敦厚,每一声赞美背后,都有无数被压抑住的愤怒、悲伤、不甘和痛楚。
他也有他的无奈。
此刻,面对眼前这个曾给他带来短暂愉悦的女人,用逃避生养的方式来指责他的无能。
赵誉只觉得面孔火辣辣的,福姐儿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有人在他脸上重重的甩了一耳光。
福姐儿抬手抹了把眼泪,勉强挤出个笑来:“皇上你别生我气,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尚还稚嫩的脸微微仰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脸颊上还有被人掌掴时指甲划出来的浅浅的痕迹。
斥责的话说不出口,赵誉捏了捏拳头,闭上眼睛长长地沉默着。不想她被卷入这些纷争里,才将她暂带出宫,去了南苑,避过了徐嫔的生产。可这些,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让她安安心心的乖乖在他身旁做个最快乐的女人。
许久,福姐儿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赵誉背对她,双手撑在桌案上,容色隐在浓浓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说:“去吧。”
福姐儿缓缓站起身来,与他行礼告退了。
步出大殿,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却不是因为热,而是太过恐惧压抑了。
她赌得太险了,用他那么微末的一点内疚之心和怜爱之情求得此刻的苟延残喘。
可她知道,今日消磨完了这恩情,将来如何行进,只能看命了。
走回祥福宫,远远就见张嬷嬷带着人立在那里。
她从坤和宫被赵誉传召走,私用麝香一事苏皇后还未与她算账,如今看来,是躲不过了。
曼瑶担忧地劝道:“娘娘,不若您再求求皇上?皇上不计较了,皇后娘娘也便不好说什么……”
福姐儿笑了笑。她乖巧顺从的伪装,今天注定要撕开来,早已预料到这一日,又有什么可怕呢?
张嬷嬷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未见半点平日的敦厚温和,蹲身行了礼,便用不容拒绝的强硬语调道:“皇后娘娘有命,传谨嫔速至坤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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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以往这个时辰,苏皇后已睡下了。今夜的坤和宫,注定无人入眠,走近宫门,廊下尽皆点着风灯。
大殿中苏皇后正坐榻上,身上的大红凤凰袍服尚未褪下,金冠凤翅,给她惨淡憔悴的面容平添了几许威严。
福姐儿走入进去,尚未说话,就被岳凌董冰一左一右按住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福姐儿仰头笑道:“娘娘不要动怒,妾自有错,不敢辩驳,任娘娘如何罚,妾无二话。”
“噹”的一声,面前被掷下一只青花瓷茶盏,继而是玉如意、碟子、养花的水盘,次第被苏皇后掷落在她面前。
福姐儿身上浅蓝色宫装上溅得俱是些水点子,头上也飞了两片茶末,福姐儿抿了下头发,抬起脸平静地望着苏皇后。
苏皇后气得浑身发颤,嘶哑着嗓子指着福姐儿:“罚你?你算什么东西?不肯生养,你进宫来做什么?本宫耐烦看着你这狐狸精的模样在本宫面前勾引皇上么?”
张嬷嬷上前替皇后顺着气儿,低声劝道:“娘娘莫如此生气,不值当的,您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董冰亦劝道:“娘娘,谨嫔年纪轻,不懂麝香的害处,您听谨嫔好好解释,莫生这么大的气。”一边说,一边朝福姐儿打眼色,示意福姐儿服个软,找个好的借口哄一哄娘娘。
福姐儿抿了抿嘴唇,涩声道:“娘娘,如今宫中人人把我当成了眼中钉,我的处境,娘娘您可知道么?”
苏皇后气喘个不停,岳凌上前一步,朝福姐儿喝道:“娘娘做什么要理会你的处境?你缘何进宫来,自己当真不清楚吗?”
福姐儿笑了笑:“我清楚。岳凌姑姑也清楚,旁人又何尝不清楚呢?”都知道苏家的目的,知道苏皇后的目的,后宫那么多人等待着生育皇长子,等着坐上苏皇后的位子,怎可能容许有人给苏皇后诞下子嗣?
从来没人顾忌她的死活,在意的也不是她得不得宠,她在苏家可有可无,在这宫中更是低微如尘埃的一个!
苏皇后要用她,身边人及光华尚且如此辱她,若有一天,她不再有任何用处,她会有什么下场,还用得着猜么?
赵誉会在意么?
旁人又会在意么?
她连名字都不配被人喊一声,她是福姐儿,从来不是什么婉柔!
她只是想活着罢了,有错吗?
想活下去,就错了吗?
福姐儿苦涩地笑着,伏跪低身子:“娘娘,今天若非您去得及时,婉柔此刻,只怕连跪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当着皇上面前,淑妃尚且想打就打,一旦真的被他们将脏水泼到身上,皇上一动怒,也将婉柔关进大牢。背地里,有人给婉柔灌下一碗鹤顶红,然后将谋死婉柔的罪责随便推到一个下人身上,她还是耀武扬威的那个淑妃,谁又能将她如何?”
她所说的,何尝不是苏皇后的痛处?十几年了,淑妃仗着比她早进宫,比她和皇上的感情更深厚,处处拔尖争先,就连她这个中宫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她一病,淑妃就立即接管了凤印,随时踮着脚在旁窥伺着,只等她一咽气,就立即坐到她的凤位上来。那滋味,只有她自己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