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楚?”
“阿姐,”他从花轿后走了出来,伸出了手,声音清澈温缓,“我扶着您,慢慢上去。”
“好。”
少女略一颔首,一手扶着芸娘,一手扶着刈楚,缓缓抬了右脚迈了上去。
却在踏上花轿的那一刹那,她的眼前骤然一昏,猛地一下,竟直直往身后栽去!
“姑娘!”
芸娘连忙伸手去抓她,却只捉住了她的一抹衣角。
衣带从手边抽离,她焦急地抬了眼,却恰见身侧的少年快速抬了手,稳稳地将少女接在了怀里。
一股幽然的香气猛地冲上刈楚的脑海,下一刻,他只觉自己好像被缭绕的云烟裹挟住,那层层的浓云裹得他呼吸发难。
宛若置身云端!
她的眉眼近在咫尺。
脑海中依稀是方才,他守在门口时,所听见的少女的嘤咛。
——婆婆,阿娆受不住了。
——婆婆、婆婆,我好疼!
只听了几句,他便如做贼一般落荒而逃,当他静坐于马圈内良久之后,面上的红晕还经久不歇。
刈楚想起来了,他曾在倚君阁四处走动时,撞见了一对野鸳鸯,那女人被男人压在身下时,也曾发出这样的嘤咛。
那嘤咛,并不是受了普通疼痛之后的下意识的呼喊,而是欲语还休的娇媚如斯。
娇媚如斯!
少年抱着女子娇软的身体,双臂猛地僵住了,身形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微微一颤。
香温玉软,娇媚如斯。
片刻之后,刈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忙不迭地撒了手,却又害怕着她倒下,便伸了手再次搀扶住他。
少年低眉顺眼,呼吸微微有些发乱。
芸娘也忙跑过来,着急地问:“姑娘身子可是不舒服,今晚能不能去?”
如今身子就这样娇弱,若是到了晚上,等那如狼的男人扑上来时,姑娘着柔弱的身子骨怎能挡的住!
姜娆闻声,缓缓站直了身子,咬了咬牙:“去。”
能去。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能不去?
既然方才她已经遭过一回罪了,就能忍受住遭的第二回罪。
终于轻飘飘地入了轿,朱唇轻启,花轿便一下子被人抬起来,眼看着就要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突然,一只素手掀开了帘子。
“婆婆,快把桌子上的那个小酒壶拿来!”
刚坐直了的姜娆突然又想起七婆婆之前送来的那壶酒,她记得,苏六姨让她走之前喝一壶那酒。
险些忘了!
还在埋怨自己粗心之际,芸娘已将那壶酒从帘子下递了过来。
“多谢婆婆了。”
姜娆接过了酒壶,拿在手里握紧了,准备待会儿下了花轿再喝。
那头的芸娘压低了声音,“姑娘,保重。”
“嗯。”
只这一句,姜娆险些又落下泪了。但她此时面上有着精致的妆,只得扬了脸,把眼泪珠子生生地憋了回去。
轿子又被轻晃晃地抬起了,花轿中的少女刚吸了吸鼻子,却突然听见刈楚的一声低叱。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抬的轿子。”
她感觉轿子一顿,旋即又落了地。
少年不满的话语犹在耳畔,“你们就抬得这般敷衍?”
姜娆一怔,生怕他又要闹事,连忙掀开帘子:“阿楚,你要做什么?”
刈楚抿着唇看了她一眼,“阿姐,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惹事的。”
说完,他走到一个抬轿夫身边,将对方拉扯到一旁。
“你起开,我来抬。”
“一二三,起——”
“我阿姐身体不舒服,莫再伤了她。”
“还有你,走慢些,慢些慢些——再慢些!给我好生抬稳了。”
走到一半儿,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这位小哥,咱们要快些将姑娘抬去中堂,若是晚了,六姨——”
他还未说完,只听少年暴躁出声。
“你给我抬稳了,若是这轿子敢晃悠一下,老子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那人一噎,连忙放缓了脚步。
同行的人也将步子放稳了,姜娆稳稳地坐在花轿正中间,听着刈楚在外面说的那些恐吓人的话,一时间忍俊不禁。
这孩子,倒开始学着吓唬人了。
第13章
今夜的月光极为细碎。
她正坐在轿子中央,微微阖着眼,手里紧紧抓着那壶酒,玉指在上面轻缓地摩挲着。
脑海中,还是七婆婆先前的那句话。
那离魂香,再加上这春酒……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将手中的酒拢入袖中,右手将瓶身攥紧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同行的人因为受到了刈楚的恐吓,都将这轿子抬得稳稳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刈楚同另外三个人稳稳地抬着轿子,使得那轿子行得又慢又缓。
不知过了多久,姜娆终于挑了帘子望向窗外,瞧着那孩子的背影,轻轻道:“阿楚,你不用抬轿子,让那个小哥抬着便好了。”
“阿姐,你不要动,”
轿子那头的少年低低地应了声,“那人毛手毛脚的,换我抬要更稳一些。”
“不要紧的,”姜娆连忙又将车帘掀得更开了,回道,“我现在身子不疼了,颠一些也没关系的。”
“有关系。”
那头又低低开了口,“阿姐你坐好,其他的不要管。”
见着那孩子如此倔强,姜娆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转眼间又想起他后背的伤来。
脑海中不禁浮现了她第一次给他上药时的情形来。
手指慢滑之际,她抚平了他背后的千疮百孔,眼中是他右肩胛处的一块月牙形胎记,和淡淡的陈年旧疤。
想到这里,她的心兀地一紧:“阿楚,你背上还有伤,莫使太大力了。”
那人毫不犹豫地出声,“阿姐,我不要紧的。”
“你抬得太慢,会误了时辰的,”她无奈叹息,“若是误了贵人时辰,惹恼了贵人便不好了。”
果不其然,轿子那头的少年沉默了阵儿,又开口说道,“好,那我便抬快些,阿姐,若是你觉得坐得不稳了便说出来。”
“也好。”
见着拗不过那孩子,姜娆只好将手收回来,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比她还要倔呢。
又前行了片刻,轿子终于缓缓在一处落了下来,姜娆掀了帘子,正见刈楚站在轿子的斜前方,朝着她递了一只手出来。
“阿姐,我扶着您。”
少年压低了声音,将她的半只胳膊搀着,等她下了轿之后,又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姜娆站直了身子,微垂着眼帘凝视了阵儿手上的酒壶,最后直接用嘴对着酒嘴,慢吞吞地将那酒水咽了下去。
末了,她将喝了一半的酒壶递给他:“阿楚,我走了。”
“好,”刈楚接过酒壶,也微垂着眼。就在姜娆欲抬脚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眸光一闪,叫住了她,“阿姐。”
他的一向平静的声音中,突然有了几丝波澜。
“怎么了?”她徐徐回过头,轻缓一笑。
“没、没什么,”少年的话语突然顿了顿,缓而出声,“阿姐,您慢些走。”
“好。”
话音刚落,只见七婆婆从门前走了来,满脸挂着笑,一下子挽住姜娆的胳膊。
“娆姑娘,快来,谢公子已经等你多时了。”
迈过了门槛,七婆婆将她引到了一扇微掩着的门前。
“娆姑娘,那酒可是喝了?”
她点点头,“喝了。”
“那便好,那便好,”七婆婆凑近了些,嗅了嗅她玉颈下的香气,止不住地笑道,“娆姑娘,恭喜了。”
“姑娘来喽~”
猝不及防的一声轻唤,姜娆已被七婆婆推进了屋,屋内的景象一下子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
琴声微缈,香炉微燃,床帘微垂,窗扉微开。
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少女在门口正抚着琴,侧耳细听,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那少女见有人进来,并不惊,仍是低着头抚着琴,只是在刹然间,那琴声好似低了低,瞬间变得缥缈靡然。
指下的琴弦似是化作了万千心绪,变得纷杂、撩动而又缠绵。
她一步步踩在,又好似一步步踩在那缥缈的琴声之上,一双眸子也向房间最里面的那张榻望去。
床帘后,正斜斜地卧着一个男子,衣襟微敞着,露出胸前大片大片的雪白。
她紧张地攥了攥衣角,缓步朝床帘走去。
叮叮啷啷,有微风挟着月色入户,吹响了挂在床边的风铃。
那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流淌在阵阵琴声之间,又一下子跳进了姜娆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心跳如鼓似雷。
就在素手即将撩起床帘的那一刹那,那琴声突然歇了,弹琴的少女端起了手边的一个盛了半缸水小金盆,兀自上了前。
“姑娘,脱袜。”
姜娆一怔,被那位少女扶着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脱了鞋袜。
那男子隐匿在一层极薄的床帘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将鞋袜褪去,瞧着她露出的雪白的玉足。
心中突然一动,男子掀开了床帘,朝那弹琴的少女唤道:“你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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