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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宠[重生] (某韫)


  刈楚斜瞟了对方一眼,又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鼻尖环绕的是一股腐臭味,耳旁尽是吱吱的虫鸣,他坐于破旧不堪的草席之上,面色却平平如常。
  仿若他依旧身处于荷花殿,周围摆设,仍是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耳旁的聒噪声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一声恭敬的“谢公子”便不轻不重地传来了。刈楚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时,面上突然有了淡淡的恍惚。
  他已是好久没有见到谢云辞。
  地上之人清冷出声:“不知谢大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往日他还拥有无限风光时,不见谢云辞前来道贺,反倒当他沦为阶下囚时,以前所谓的“故人”倒是一个个赶来看望他了。
  刈楚冷笑一声,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老祖宗留下的话,当真是不假。
  听见刈楚的话,谢云辞没有吭声,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狱卒连忙识眼色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这不大不小的牢狱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云辞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软袍,袍角处用金丝线绣着一朵梅花。他身上的袍子是当下民间最为流行的款式,加之谢云辞这等身段,遥遥一望,既不失华贵,又无不素雅。
  因是刈楚低着头,所以对方来时,他便一眼看见对方袍角处是一朵梅花。
  见刈楚盯着自己的衣裳看,谢云辞笑了笑,选择性地忽略了他上一句所说的话,突然从身后取出一坛酒来。
  “来。”
  他也不顾地上有多脏,将袍子一摊,竟连同刈楚一起在草席上坐了下来,“我给殿下带了一坛好酒,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白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上的那坛酒。将刈楚脚边那个盛着清水的小碗拿起来,倒净了里头的水,又将里面以清酒斟满。
  “来。”他又言一声,将那碗酒递到身侧男子的面前,“说起来,咱们两人还没正儿八经地一起喝过酒,古有煮酒论英雄,今日我们便
  谢云辞突然絮絮叨叨地说起一大堆起来,大有高谈阔论之势,这让刈楚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这可是本王的断头酒?”
  他问得镇定,眼里毫无波澜。
  谢云辞一怔,旋即淡淡笑开,“殿下放心,此酒只是我本人带来与殿下一同品味的,无关旁的事。”
  白泡男人说得落落大方,闻罢,他又轻轻抿了一口坛中清酒,一旁的年轻男子这才将脚旁盛满酒的小碗举起来了。
  发灰的碗中,清酒明烈,映入男子的一双眸。
  刈楚顿了片刻,也将那碗送至唇下,轻抿一口。
  “怎么样,”谢云辞将酒坛放下,问道,“这酒,可合殿下的心意?”
  “是好酒。”刈楚望着碗中酒水,也算是气定神闲。
  谢云辞不由得感叹道:“殿下的变化,着实很大。”
  闻言,坐在草席上的男子挑了挑眉,望向白袍男子时,眼中带着淡淡的探寻。
  却是不置可否。
  “我记得,第一次见着殿下时,是在倚君阁里面。那时殿下还尚年幼,面上也全是稚气,”谢云辞也眯了眼,“如今想想,不知不觉中,竟也过去了这么久了。”
  他低低一笑,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坛中酒,醇香又清冽的酒气便在他的口齿间化了开。
  彼时,他一身干净的衣衫从连枝的房中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月下的姜娆。少女看见他时,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情绪,那种情绪是不同于其他姑娘的那种趋炎附势,亦不是旁人见着达官贵族时的恭敬惊惧。她就那样站在月色下,发髻用一根小簪挽着,面上妆容精致,眼底的色彩让人捉摸不清。
  但与她不同的是,她的身旁站了一位颇为面生的小后生,衣衫褴褛,眸光却是冲动而凶狠。那孩子,在他欲揽那少女入怀之际,沉沉出声。
  “放开她。”
  于是他这一放手,便是一辈子。
  想到这里,白袍男子靠着墙边的一方破旧不堪的小桌,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又一仰头,酒水灌了满喉。
  “我原以为,殿下还是当初那个冲动而天真的少年。”
  直到他的捷报连连传来,直到那个大年夜里,他一身风雪飒飒归来,献上遥州城的地图。
  献上这块完整的、大魏帝国的最后一块版图。
  他变了,变得更加成熟而坚毅。谢云辞眯着眼望他,可又有那么一瞬,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月色之下的如狼少年。
  饮毕,二人面上皆有了熏然之态。
  谢云辞也终于说起正事来:“太子要我来问十五殿下,那封诏书,在哪里?”
  “诏书,”刈楚把酒碗往脚边儿一搁,碗中空空无物,一干清酒尽数下肚,喉咙间尽是燥意,“什么诏书?”
  明知故问。
  白袍男子叹息一声,“殿下,您又何必兜着明白撞糊涂呢?不若早早说了,免得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正说着,他的目光落于对方那褴褛不堪的衣衫上,对方的后背微露着,上面错综着许多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宋勉竹为了套到他的话,没少给他动用私刑。
  刈楚回道:“本王早就说过了,那不是什么诏书,不过是父皇留给我的地契罢了,是你们偏要不信。纵使你们再怎么给本王动刑,也问不出来什么花儿来。”
  谢云辞抬手将酒坛收起了,反问道:“若当真只是一道遥州城的地契,先皇为何要把你私诏入寝宫中,又与你交谈良久?”
  别说是宋勉竹不信,换了他,他也不信先皇只是为了给他一封遥州地契。
  正说着,他轻佻一笑,眼中尽是质疑。
  刈楚也是无奈,方准备出声,眉头猛地一皱——
  等等!
  谢云辞方才说——
  “先皇?”他凛了凛声,“父皇他出何事了,为何……”
  为何秘不发丧?
  不等谢云辞答,他又突然明白过来,是宋勉竹压下了父皇的丧事。既然他压下了父皇的丧事,那便是说……
  那便是说,宋景兰此时已不在宫中。
  最让宋勉竹疑虑的,也是最让宋勉竹忌惮的,便是刈楚身上的那一封“皇诏”。他害怕父皇先前给了他一道有关皇位的诏书,所以他要赶在父皇已驾崩这一消息传出去之前,将刈楚与宋景兰尽数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伪造了一封诏书,将刈楚骗回京后,又设伏将他关押于此处。
  而对方迟迟不肯动手杀他的原因,便是因为宋景兰此时不在皇宫,已逃流在外。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冷笑:“我当你们为何要这般着急地套出本王身上的皇诏,原来是想后枕无忧地坐上那张龙椅。那你们真是抓错人了。”
  他那一副无赖之状让谢云辞无可奈何,后者深深拧眉,望了他许久,终于轻叹一口气:“罢了,上刑吧。”
  刈楚乜斜他一眼,依旧是岿然不动。
  门外立马走来一个执着铁链的小卒,他的身后又跟着两个手执棍棒的后生,欲把刈楚按在椅子上。
  “等等,”就在棍棒即将落下去的那一刻,谢云辞突然出声打住,“这招对他已无用,换一招吧。”
  “可……”那狱卒为难,这三天来,他把狱里头的刑罚几乎都给这位养尊处优的十五殿下过了一遍,却没想到对方是打死都不开口,即便开了口,也是一句“本王已把皇诏内容尽数告知你们,尔等还要做什么?”
  “罢了,”谢云辞又叹一口气,“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在乎自己这一条命,可姜娆呢,难道你不该替她着想吗?”
  果不其然,此语一出,引得那男子面色微变。
  他咬了咬牙,道:“你们拿我询问便是,关她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堂堂谢家二爷,也只会欺负一个女人吗?”
  声音中,已有了几分恨恨之意。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一提到姜娆,白衣男子眼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殿下,您想想,您这般不惜命,若是被她知晓了……”正说着,他抿了抿唇,又道,“再者,我是不会动她,可您知晓太子的脾气,他……”
  他每说一句话,都适时地停顿两下,听得刈楚有些急了,朝他面上啐了一口。
  “亏得你拿的还是朝廷的俸禄,却跟着宋勉竹做尽了龌龊事。”
  刈楚骂得并不难听,但谢云辞总归是个文化人,还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文化人。听见对方这么说,面色还是稍稍变了变。
  他抬起袖子,拂了拂脸,垂下眼,静静瞧着坐在地上的男子,突然一笑。
  声音略略发哑:“不过是各伺其主罢了。殿下不还跟着九殿下,帮着他做事吗?”
  “那本王也未像你这般,人兽不分。”刈楚冷哼了一声,迎着对方的目光,反驳道,“你可知,宋勉竹他先前——”
  “够了。”不等刈楚说完,一直站在原地的男子突然出声打断他,引得地上之人拧了拧眉。
  只见谢云辞道:“我不想知道太子先前做了什么事,我也管不着太子究竟想做什么事。只要我将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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