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你能病那么久,身子骨也实在是弱。”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初他受了凉,其实很快就好了,但就是装了那么久,让她每日给他端药,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心要留着她,看她因为要照顾他而不能和傅归元他们去胡闹,心中就会莫名畅快,竟因此连喝了那么久的药。
如今却也能想明白,原来那个时候就对她动了心,只是自己还没有发觉。
沈离经回到屋子时努力避开其他人,最后却被宁老祖看个正着。
将浑身湿淋淋的二人扫了一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胡闹,还不去换衣裳。”
沈离经脸一红,赶忙跑回屋。宁老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领着他去取了一件苍青色长衫换上。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却听到沈离经的痛呼声,推门去看,却是宁素在给她扎针,上衣被剥开,露出一片光裸的脊背,正插着些许细小的银针。
宁素回身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反而开始和他聊起来:“你无需惊慌,她刚喝了药,等过一会儿瘀血出来,慢慢的也就好了。京城里最近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闻人宴料她是想知道崔远道的近况,又不好直接开口,只好旁敲侧击地问他。
“京中一切安好,并无要紧事,崔尚书前不久和圣上请辞,被驳了回来。”
“他请辞做什么!”宁素一时惊讶,手中力道也没把控好,沈离经疼得轻哼一声,
闻人宴皱眉,说道:“兴许是和我一样。”
她一愣,低着头不说话了,手上也轻了几分。
沈离经趴在榻上龇牙咧嘴,想让宁素赶闻人宴出去,一张口却是吐出了瘀血。
他慌乱起来,刚想靠近却被从宁素往门外推。“怕什么,死不了人的。”
他一颗心被高高吊起,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门外。
明明只是片刻房门就被重新打开,他却好似过了一个春秋。
沈离经穿好了衣服下榻,闻人宴伸手去扶她,被古怪的看了一眼。“我只是吐了口瘀血,又不是断手断脚,你干嘛这般小心翼翼的?”
他凉凉地看她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放在腰际的手并未离去。
若不是沈离经时不时就晕倒咳血,他也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生怕她一个磕着碰着就会牵出大小毛病来。
沈离经弯腰将漱口的茶水吐了,接着才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
“你这次来不能耽误太久,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一走他们必定是手忙脚乱的,我会让宁六送你出谷。”说到最后,她的手指用力绞紧了衣袖,强忍着让自己不要流露出不舍来。
闻人宴半晌没说话,轻叹口气扭过了脸,像是在闹脾气。
她心中微动,却还是坚持道:“你一向顾全大局,进退有数,此时闻人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一去就是半月,京中必定是流言四起。”
见到闻人宴有多欢喜,等到分别时就有多难受,千里迢迢赶过来,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她不该太过自私。若闻人宴见她伤心不舍,一时心软就又要停留许久了。
“你当真想让我走?”
闻人宴一开口,夹杂着委屈与不满。
她犹豫了一下,偏过脸去点头。眼前的视线却开始模糊,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
“口是心非。”他伸手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好见她眼泪滑下来的样子。
“你别说话了,你还不如不来,来了又要走,你走了,我每日盼着你来接我怎么办啊?”沈离经的眼眶慢慢红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
但总归是能听出来,她很想他,不愿他走。
宁老祖在门外就听到了屋里嘤嘤嘤的哭声,敲了敲门框,凶道:“哭什么哭,不像话,这么点事也好意思哭,见到你们就烦,要走就都给我走,少在这混吃混喝。”
沈离经被他吼得一愣一愣,连哭声都止住了,也忘记自己原本要说的话来。
本来她是想要要装得很潇洒,送闻人宴离开,再深明大义的说几句话,现在全都毁了。
“你们要走就走,别留在这儿碍我的眼,讨人嫌得很。”宁老祖丢下这句话,眼神嫌弃的上下扫了沈离经一眼。“没出息。”
“是你说让我留个两三年,不然就会没命。”
宁老祖嗤笑一声“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沈离经傻了:“什么意思?”
“你留在这白吃白喝,浪费了我多少上好的药材,还想留三两年,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那我还要留多久?”她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抱住宁老祖的手臂。
湿润的眼中此刻都是欢欣雀跃。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谷里一月,其余时候别来烦我,下次来我可是要收钱的。”他敲了沈离经的额头一下,连连叹息着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做啥呢,痛哭流涕请审核饶我一命
第79章 回京
沈离经的身子并没有全好,只能慢慢调理,但她在净源根本待不下去,身在谷中心在京城,这点宁老祖一直看在眼里。等见到她因为不舍得情郎而眼泪汪汪时,他心一软,又临时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她安心回到京城,总归宁素也会和她回去找崔远道,偶尔照看还是不成问题。
虽然一身武功是废了,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往后求个平平安安白头到老还是可以的。
沈离经要走的那天,小家伙们全都凑上来,一口一个小师妹。
因为心情大好,她提着裙子一步一跳到宁老祖身边,小声说:“师父,我成亲那日,你可一定要来啊。”
这老头脾气怪得很,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更是厌极了喜宴这种一大堆陌生人凑一堆的日子。
让他出谷都难,更不用说参加婚宴了。但沈离经还是抱着一些期冀的。
“我没有娘家人了,师父可要替我撑腰啊,不然我以后会被人欺负的。”
宁老祖不置可否,而是凉冰冰睨了不远处的闻人宴一眼。“就这么点出息,我的弟子还能让旁人欺负了去,谁对你不好,不就一口毒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嘛......”
“好好好,我去,去总行了吧。”他不耐烦挥了挥手,催促沈离经赶紧离开。
闻人宴站了一会儿,又突然走到宁老祖身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恩,定不相忘。”
“什么恩不恩的,快走吧。”他扶起闻人宴,转身又走了。
等宁素和沈离经走远时,他又回过身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
宁九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师父,师妹他们不留下吗?”
河岸边长了高高的芦苇,白色的芦花被风一吹就飘飘荡荡好似飞雪,落在他发上,像是将他的头发也染白了。
“你师妹有自己的造化在,有自己路要走,你们以后是一样的,都有自己的路。”
*
在临走前,宁六给沈离经塞了一大包的药材,回去被宁老祖知道了肯定要追着他骂“败家子”。突然就这么离开,她心中也有些不舍,在马车上便有些沉默了。
“你不想问些什么吗?”闻人宴开口,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可他一说这些,她眼前又闪过蒋子夜和李云宜死在一起的模样,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见她面色突变,闻人宴顷刻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轻声说着京中的事,希望她能想些别的。
“司徒家的小姐迟迟不肯放下,认为宁王世子骗了她许久,一直闭门不见任何人。蒋嘉悦仍以公主之尊留在宫中,不过前些日子和人生了龃龉,似是被徐子恪给伤到了,回宫之后要求解除婚约,他们二人的婚约本就是前朝所定,皇上便没有阻拦......”
说起这些,她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蹙眉问他:“徐子恪又干什么了?”
“其中缘由,我也无从得知。”
“罢了,等回去了我再问问,若不成便不成吧,强扭的瓜不甜,徐子恪是个没正形的,他们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她说完后注意到闻人宴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便嘀咕道:“怎么了?”
只听他缓缓道:“当初,在旁人眼中,你我二人也不是一路。”
即便是如今,还有多少人不愿相信,那与闻人宴尚有姻亲在身的病秧子,会是多年前风风火火的沈二姑娘。
回到京城的路上,沈离经的身体可见的好了许多,闻人宴也就不再耽误,加紧了回京的速度。
宁素先行去了白鹭院,而沈离经也不避讳,直接住进闻人府,住回曾经属于自己的闺阁。
但她却不成想,又遇到了那个孙小姐。
孙二姑娘孙怜霏和她的姐姐孙怜卿,居然至今还留在闻人府,住了两个多月还不曾离开。
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沈离经的身份,难得都记得她曾经在京城街头斗殴的事,一时间也只是好奇,却也不敢主动招惹她。
孙怜卿极得老太君青睐,若是没有沈离经,闻人府可能就要向他们孙家提亲了。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沈离经就硌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