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的少女们手中拿着的那些绣球更是叫她好奇不已,“天而,我也想要一个。”
容天而观察了片刻,很快便下了结论,“拿着绣球的姑娘看起来都是十五六岁,又都是结伴成行,听说陕南有同龄人一起办成年礼的习惯,这绣球应当是习俗之一。”
当然,绣球显然还有别的作用——比如说,一表衷肠。
容天而冷眼看着一名少女娇羞地将绣球抛给意中人,将绣球的另一种用处埋在了肚子里没有告诉容天依。
——这位笨蛋姐姐是绝对做得出来买个绣球去凑热闹砸人的事情来的。
然而容天依想要的东西多数时候也不会落空,她从容天而身上顺走钱袋便进路边店铺里挑了两个中意的绣球,一个美滋滋捧在了手里,另一个硬是塞给了容天而。
容天而看着红艳艳的绣球,心中其实颇有点嗤之以鼻,但看容天依兴奋的模样,他只得抿着嘴唇将绣球勉强地挂在了腰上。
啧,有什么好看的。
容天依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街上转了一圈后终于同意了容天而的要求回程。
马车好好地往长明村走,却在镇门口叫崔家的管家拦下了。
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管家好声好气地行了礼,道,“公子,姑娘,在下是镇上崔家的管家,还请等一等,多谢二位救了我家少爷,我家老爷想亲自向二位道个谢。”
容天而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管家片刻,见他确实不像是来找麻烦,却又一幅难缠的样子,同容天依互看了一眼便同意了下来。
——左右暗卫在后面跟着,普通的危机没什么可怕的。
崔家老爷飞快地赶到,没摆什么架子,直截了当地当面道谢,又客气地还了容天而先前垫付的诊费,最后客气地问了两人的名字。
容天而自然没直接报上大名,只模棱两可地答道,“我和姐姐姓容。”
崔老爷的面色突然一僵,他的视线在容天而和容天依脸上来回扫了几圈,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口水。
容天而倏然警觉起来:这崔家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什么人知道了他们到了长明村?大庆才安稳了几年,就有人坐不住了?爹和娘亲知道此事吗?
不行,得赶紧回村里去——
崔老爷艰难地开口道,“二位想必是从汴京来的吧?令尊令堂可是正在长明村里?”
容天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容天依便插话道,“是啊,难不成你认识我们爹娘?也是,我娘曾经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崔老爷既然是土生土长的乡绅,那可能真的曾经见过。”
崔老爷的表情十分微妙,他的目光飘忽一瞬,才道,“我确实和贾……不不,和令堂互通过姓名,又见过令尊一面。那两位怎么会突然回到陕南来?”
他自己没什么自觉,但在提起薛嘉禾容决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两分尊敬畏惧,容天而听得一清二楚,眉头稍稍松开了两分,
“是吊唁故人的。”容天依又答了。
崔老爷恍然,“确实,张猎户前不久过世了。”他顿了一会儿,小心地道,“若两位不介意,我同你们一道回长明村去请个安可行?”
请安两字都用上了,这崔老爷确实知道他们的身份。
容天而深深看了崔老爷一眼,同意了他的请求。
回长明村的路上,容天依毫无心机地同崔老爷搭上了话,容天而只需在旁偶尔推动几句便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
譬如,崔老爷从小时候就同薛嘉禾认识了。
“——咦?那娘亲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容天依瞪大眼睛。
容天而也矜持地竖起了耳朵认真等待答案。
“嗯……”崔老爷的神情更为复杂尴尬了,“殿下……夫人她差不多七岁开始便女扮男装了。”
容天而:“……”
容天依:“……”
他们那美若天仙、如今也能气死万千豆蔻少女的美人娘亲,小时候竟一直是女扮男装的?
崔老爷摸了摸鼻子,又轻咳了一声,接着说,“我后来想了想,大约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毕竟她孤身一人,总是男孩子的模样更为不惹眼些。”
容天而冷不丁地道,“那崔老爷也见过我爹那时的模样?”
崔老爷打了个寒颤,他连连摆手道,“没没没,王爷……咳,容大人他是在您二位出生之后,我才在长明村见到的。”
容天依一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崔老爷岂不是也见过我们俩?”
“见过。”崔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道,“我那时常来看望夫人……咳,那什么,确实见过二位尚未满岁时的模样。”
——哦,又是娘亲曾经的裙下臣。
容天依和容天而同时在心里这么想道。
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三天两头就能碰到的常事了。
等回到长明村的时候,崔老爷肚子里能被掏出来的东西已经被掏得一滴都不剩了。
容天而对亲爹护地盘时的凶猛和毫不留情相当满意;容天依对能知道爹娘往事感到相当兴奋。
崔老爷倒是在长明村口紧张得汗如雨下。
得知薛嘉禾回到了长明村,他一时冲动便请求上山求见,可路上越想容决的名字越是两股战战,等站到村口时,两条腿都快不是他自己的了。
尤其是想到九、十年前他在容决和薛嘉禾两人面前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崔老爷就恨不得把自己埋到长明村的油菜花田里去一死了之。
“崔老爷?”容天依奇怪地唤道,“不走了吗?”
崔老爷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这就走。”
他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听见一个叫他险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的低沉嗓音。
“去什么地方了?”
“爹!”容天依乐颠颠地上前给来人看刚买的绣球,“镇上的姑娘们都带着这个怪好看的,我就也买了一对!”
“看来又赶上了这时候。”男人目光扫过她手中绣球,“还有一个呢?”
容天而道,“在我这儿,没让姐姐随意扔出去。”
容决嗯了一声,他对容天依道,“你年纪小,还用不上这个。”
容天依歪了歪头,在容决面前不敢造次,乖乖地应了下来,又指向在旁战战兢兢的崔老爷,道,“这是镇上崔老爷,我和天而刚救了他的儿子。”
“崔?”容决意味不明地看向崔老爷,声音里不辨喜怒,“就不必跑这么远亲自道谢了。”
崔老爷深吸口气,弯腰行礼道,“见过王爷。”
“你来见她?”容决又问。
他问得平平淡淡,字句间却满是刀光剑影,全往崔老爷身上招呼。
崔老爷憋了半晌,到底没敢直接说是,埋着脑袋道,“一……一时好奇,也怕二位小殿下一路上有什么闪失……草民这、这就下山!”
“很好,”容决顿时冷声道,“那就请回吧。”
第162章 养崽日常(九)
等薛嘉禾知道崔老爷和他儿子前后脚到过长明村这事时, 她已经在回汴京的路上了。
这一大两小还真是将她瞒得严严实实的。
薛嘉禾好笑不已,也不知道只是个一面之缘的人有什么好叫容决这么如临大敌——天知道这人上战场下战场都是眼睛不多眨一下的。
倒是容天而颇有心得,他私底下对薛嘉禾道,“爹那是嫉妒。”
薛嘉禾捧场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嫉妒什么?”
“您想,爹他本来就比您大了这么多岁。”容天而字字都化作飞刀往容决膝盖上扎,“他又错过您那么多年, 重逢时没认出您来对您也不好,差点就将您给都弄丢了……娘亲还记得我曾经有支心爱的笔丢了的事儿吧?”
薛嘉禾唔了一声, “快将王府整个犁了一遍才给你找了出来。”
“后来我恨不得走哪儿都带着那支笔,时时刻刻都担心它会再丢第二次。”容天而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地道,“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自己粗心大意丢过一次的东西, 那当然打死也不能再弄丢了。”
本是抱着玩笑心态的薛嘉禾怔了一怔,发觉容天而说得还真很有道理。
“您不过是小时候和爹见了一面相处了那么几天, 再同他重逢时过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里您几乎变了一个人, 想必爹对这段他无从窥探的时光在意得是抓心挠肺的,只是不说出来。”
容天而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容决或是神出鬼没的暗卫听见。
“——所以您到处处都是故人的长明村来,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 我敢和您打包票, 他心里可烦得很。”
听了儿子的理论,薛嘉禾认真思索了半日,晚上挠着容决的痒痒肉将他的心里话逼了出来。
容决晚上被薛嘉禾折腾得双手投降, 第二日起来就毫不犹豫地把容天而的书都没收、将他赶去习武了。
容天而愁眉苦脸地举刀在容天依旁消极怠工,“我明明是做了好事啊!”
在容天依手中如臂使指的刀在容天而掌心里握着简直像是握了根棒槌,他试着挥了两下,怀疑地看了看亲姐姐的小细胳膊。
容天依耍了套刀法才停下来,脚步轻盈落地朝容天而走回两步,理所当然地道,“是啊,你要是做了坏事,爹哪儿会让你这么轻松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