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再看到屋门也是开的,顿觉不好。
待举着火把进去,瞧着梁上悬挂着的人,吓得一声大叫。忙禀报给李太原,李太原慌忙带着仵作赶去,查验之后才知柳云生生前受过侵犯。
按理来说,应是受辱后羞愤自尽,仵作却说不是。柳云生脚下没有踢倒的矮凳,他是怎么把自己套进去的?
所以,柳云生死时,屋子里面还有人。
李太原不傻,相反十分敏锐。柳云生是在侯爷面前露过脸的举子,寻常人巴结都来不及,纵是再有色心,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所以敢动手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联想董家的案子,他暗自叫苦,除了求晏玉楼别无他法。晏玉楼了解完后只问了一句话,她问同仵作一起验尸的大夫,柳云生受辱之前可有服用过药物。
大夫说没有。
晏玉楼呆坐了一会儿,手死死地捏着。即使作案手法不相同,她还是觉得是同一人所为。放眼京中,何人能有此手笔?
犯下这样的事情,没有惊动左邻右舍,且还猖狂到奸后杀人。
愤怒让她牙关紧咬,理智告诉她要忍,在有十足的证据才能发难。可是上辈子所受过的教育激荡在心间,内心的正义感迫使她无法漠视这样的恶行。
她冷着脸下令去公主府,李太原心下骇然,生了退意。他官小言轻,得罪不起王爷和公主。一路追着她跑,跑得气喘吁吁。
此时看到姬桑,像是看到救命稻草,拼命挤上前。
“国公爷,您快劝劝侯爷吧。”
“李太原,本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要是害怕就赶紧滚!”晏玉楼怒斥着,双眼燃烧着熊熊火光,在夜色中跳跃。
“侯爷,下官不是怕自己,是怕您…”
“本官心里有数,不劳李大人操心,庞威何在!”
一青年应声而出,正是京畿卫统领庞威,身后还带着近百名京畿卫的好手。
李太原腿脚开始发软,侯爷什么时候找的庞统领。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此事牵涉如此之大,水深且浑,真要闹开定然无法收场。
他心里叫着苦,脑子里想逃开这一切,可现实并不允许啊。他要是这个时候临阵退缩,侯爷回过头来自会和他算账。
再说这本是他顺天府的案子,是他把侯爷扯进来的。现在出事了,他如果逃脱,仅有的良心都过不去。
真真是愁死个人。
他一张老脸皱成菊花,打定主意要是还劝不退侯爷,他就以死相谏。
姬桑已经走到跟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国公爷,柳云生被人污辱自尽,侯爷要闯公主府。”
短短两句话,姬桑就明白了,身后的阿朴倒吸一口凉气。
第15章 同行
当朝公主残害举子,此事骇人听闻。但凡露出半丝风声,必将震动朝野。一旦属实,还不知要惊起多少民愤人怨。
阿朴都能想到的利害关系,晏玉楼怎么可能想不到?
无论在哪个时空,正义都不应该缺席。她身为朝廷重臣,位高权重,若是她都胆怯退缩,还有何人敢直面皇亲国戚,敢于揭露丑恶真相,岂不更助长湖阳的威风。
李太原心急如焚,侯爷是铁了心。他确实怕连累,可心里也有几分是真正替侯爷担心。侯爷与别的权贵不同,虽说不太好亲近,却有一颗仁心。
他之所以求上侯爷,就是认准这一点。
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那句话,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是病急乱投医,谁不知国公爷与侯爷不对付。要是让国公爷知道侯爷怀疑上公主,定会大作文章。如果王爷和公主知道侯爷今夜的举动和想法,侯爷的日子就难过了。
“国公爷,柳举子遇害后,下官与侯爷发现贼人的行踪,瞧着像是往公主府的方向跑,所以我们一路追踪至此。侯爷一心为民除害,竟不顾得罪公主也要进去查看一番。您看,是否能从中周旋一二?”
晏玉楼很诧异,她没想到李太原会替自己圆事。这个老滑头,一向油条。她以为事情不对时,他会跑得比谁都快,摘得比谁都干净。
不想,还尚有一些良知。
姬桑闻言,似乎也有些诧异。
他看向她,“此事非同小可,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夜风一吹,晏玉楼冷静了一些,在听到李太原替自己找的借口后,脑子更是清明。她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公主府,没有半点用处,反而会打草惊蛇。
湖阳性情已坏透,要是心生报复,还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默默往一边走去,姬桑跟上。所有人原地待命,眼神跟着两人。说实话,要不是场景不对,李太原都要惊呼三声。
国公爷和侯爷居然会单独说话,说出去谁信。
晏玉楼停下脚步,“你要说什么?”
夜色模糊了她的容颜,难辩眉眼。黑夜给了人不一样的感觉,两人的眼神毫无顾忌地看着彼此,两相清冷。
姬桑低语,“侯爷若执意闯公主府,可有想过后果?”
“自是想过的。那人行径令人发指,我亲历此案,若不能替死者申冤还事情真相,我无法面对自己的良知。如果只是查阅卷宗,面对乌黑书写的人名,我恐怕不会有此触动。可我见过柳云生,他的长相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记得那个年轻举子眼中的灰暗,记得事情查清后他亮起的眸光。也记得当自己说出希望能在德元殿上见到他时,他眸底的希冀。
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因为别人丑陋的贪欲,以一种极为羞耻的方式离世,让她如何能坐视不理,如何能昧着良知粉饰太平。
柳云生一死,浒洲的柳母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何况死因难以启齿,日后世人再提及他,除了香艳色彩再无其他。
“国公爷恐怕不能理解我内心的痛惜,你我一出生就比常人幸运,没有嫡庶争斗,没有坎坷曲折。幼年便已是一府之主,承袭爵位。”
他们之所以生而不对盘,除了两宫太后及两府的隔阂,还有就是相同的命运,相似的人生的轨迹。
天子骄子,受万众瞩目,岂容光辉之下还有他人身影?
“我们生来比别人高人一等,是为什么?头顶苍天立于世间,有多大的能力就应该扛起相应的责任。我不知国公爷会做何想,我只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愿意看到有人蒙屈有人受冤,天下之大看不见的地方我管不着,然而我亲眼看见的惨事我无法无动于衷。”
姬桑无比认真地看着她,内心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生平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生而受命,不止她,还有自己。
他的责任,他肩负的使命,自打一出生就已注定。
“晏侯爷认为我是绝情之人?”
“国公爷一向遇事冷静,令人佩服。”
说得好听是冷静,说穿了其实就是冷漠。或许是她受过另一个时空的教育,她不可能向他一样麻木。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欲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他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胳膊,别说她不敢置信,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做出如此举动。她的生死与他何干?她执意得罪公主,上赶着找死不正是他乐见的吗?
为何他会拦住她?
众人虽离得不远,却没看得太清。皆因姬桑身量太高,差不多把晏玉楼遮得严实。黑夜中,他们像一对有情人。
不待晏玉楼说些什么,他已放开她。看一眼不远处默然静立的众人,那些人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前头的李太原不停地搓着手,很是心焦。庞威则手握剑鞘,随时待命。
芸芸众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职责。
“侯爷可曾记得,你我当日于先帝病榻前受命,先帝可还交待过什么?”
晏玉楼怎么会忘记?先帝敬重淮南王,对湖阳一向纵容。安排好朝堂之事后,特意提到淮南王府,叮嘱他们要对王府敬之尊之。关于湖阳的癖好,不要干涉。
“先帝定然不会想到,那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害人夺命天理难容,我想就算先帝在位,亦不会姑息。”
“侯爷,你还忘了一件事。虽然你我是辅佐大臣,可淮南王是受命摄政。这几年来,他不过是点卯上朝,又不参与朝政,你怕是都已忘记他摄政王的身份。大启建朝以来历经五代,康泰帝在位时为怕亲王生异心,将长广王行山王放逐京城赶往封地。并派心腹镇守封地邻洲,呈掣肘之势。这些年来,他们遥望宣京,难免还有不忿之心。”
康泰帝是先帝的父皇,先帝身子弱又是他唯一的皇嗣。反观两王儿女成群,且个个身强体壮。他怕皇权受到觊觎,下旨逼迫两王就封。
晏玉楼眯起眼,明明是说湖阳公主的事,他做什么扯得那么远?竟然扯到康泰帝在位时的事,两王放逐多年,新一代长广王行山王也算安分。
“国公爷就事说事,作甚扯这些无关之事。”
“侯爷以为无关?侯爷智谋无双,焉不知防患于未然之理?我们受先帝重托,一言一行都是为了辅佐陛下。陛下年幼,两王早就按捺不住,若非有人掣肘只怕早已生异。即便眼下还算安稳,谁能预料将来世事如何。倘若有朝一日陛下出事,得利之人定不会是子嗣颇丰的两王,而是近在京城的淮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