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花眠竟再度提起了那盆兰草的事,莫非这样的手段她当真知道?阿岁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可花眠就算知道也不足为奇的,她可是在胡玉楼那种地方当过娼妓的。阿岁心中将花眠鄙夷了一遍,继而又担心,即便花眠只是猜测,可长公主万一知道……
怪她,方才无论长公主说什么,她都应立即将小娘子带走,如此走得还体面一些。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带着小娘子夜游那晚发生了什么,如今的柏离对霍珩竟是死心塌地,说什么也不肯就此离去,阿岁无奈至极,又想到自己在夫人面前立下的军令状,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留下来再搏一把。如今看来这步棋亦是走错了。
刘滟君果然支起了身,“说下去,什么兰草?”
“姑姑……”柏离咬了咬唇,凝望着刘滟君,眼眶之中满是泪水了,又是羞愧又是悔恨,不安地绞住了腰间所系的宫缎豆绿丝绦。
花眠笑道:“我今早命人偷偷剪了一段,这是物证。”
说着身后的栋兰捧着那根兰草的纤长的绿叶柔条走入,将外头裹着的一层纱布轻轻揭开,立时有淡淡的还未挥散殆尽的余香,钻入了人的鼻中。但只是轻轻一嗅,刘滟君都察觉出了一丝异样,这味道极为熟悉。
她的眉心难以察觉地微微皱了起来。
“婆母见多识广,这种‘胭脂’以前在宫中应是不少见的,只要沾上,便很难不动情,若是意识薄弱,蒙昧不清的,则更易受此蛊惑,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因为宫中这种药物盛行,龙颜大怒,下令命人毁去了宫中所有兰草,此事,婆母应也知道。”
刘滟君自是知道的。她还是幼时见过,许多年,这种胭脂不曾在长安面世过了,她以为被先帝毁去之后,此物应早已销声匿迹了的,如今,竟然在柏离窗外所摆的兰草上发现了此物!
刘滟君握着那截被剪下的兰叶,倏地转过面,看向了阿岁和一旁的柏离。
长公主面露怒容,怫然而起,阿岁心中突地一声,立马跪到了公主跟前。
“公主,此事是奴考虑不周,是老奴怕事情有了变故,这才……不过是一些胭脂而已,绝没有要让将军……”
“住口。”刘滟君的神色很是失望,她居高临下,怒瞪着这跪地的阿岁,“老刁妇,我纵你在水榭之中畅行无阻,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用我在宫中所有份例供着,你竟起歹心,欲害我儿?”
嘉宁长公主这话,明着叱责阿岁,可实则打狗看主人,已是在顾着面子,堂而皇之地在问难于柏离了。
柏离早已坐不住,也随着阿岁跪倒在了刘滟君身前,哭哭啼啼,姣柔羸弱。“姑姑,岁嬷是替我办事的,是我指使她下药的,是我,我太心悦了将军了才会……”
“公主,小娘子面皮薄,人也不大爱说话,这公主是知晓的,她哪里能豁出颜面去,让老奴去帮着下药?都是老奴一意孤行,想岔了走了邪路子,这才……”阿岁抬起手,重重地在自己右脸上抽了一巴掌,打得响亮无比,可见嘉宁长公主似乎丝毫没有动恻隐之心,于是抬起头,又重重在自己左脸上也抽了一记。
如是反复地打了十几记耳光,每一记都无比清脆,打得她的两颊高高肿胀而起。
刘滟君才终于皱眉制止道:“够了!”
她看向了柏离,微微地俯下了身,语气冷淡而平静:“阿离,我信你,这么帮你,明知玉儿不喜,也最是厌烦有人用阴谋,我却豁出了作为他母亲的尊严,如此纵容得你。可我是不是将你宠坏了一些,让你已不知道,这水榭之中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还挺舒适的, 但没有小霍的戏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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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柏离瑟瑟发颤, 樱粉的两瓣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艰难抬起头来,眼眶之中蒙了一层宛如水汽般的湿润的光,呆呆地望着刘滟君。
“姑姑……”
刘滟君蹙起了眉, “酒也是你们备下的, 说, 酒中也下了药没有?”
她直起了身, 恢复了长公主的冷傲和尊贵, 让人只敢仰视。
柏离溢出了哭腔, “姑姑,是我走偏了路子,想着一劳永逸, 是阿离太贪心了才会如此, 往后是再也不敢了,求姑姑饶恕阿离这一回。阿离发誓,日后绝不敢再违背姑姑的安排。”
刘滟君这时几乎已不敢再看花眠,若不是花眠,昨夜里会如何?绿环将霍珩拽着去柏离那儿,闻她们贪得无厌的主仆二人给精心准备的胭脂,霍珩意乱情迷之下, 为柏离所驱使和左右?越是想,刘滟君越是愤慨,她如此喜欢和信任柏离,她竟学那些青楼女子的把戏, 用这种肮脏的东西来迷惑男人。
她狠下了心肠,看向花眠,“珩儿昨夜里确实没有去?他回你房中了?”
花眠摇了摇头,在长公主心又蹭地跳了起来之际,花眠微笑着看了眼脸颊肿胀的阿岁,道:“将军昨晚,一不小心掉河里了……”说着她掩唇又笑了一声。
刘滟君大为惊异,又看向了绿环。绿环满面惭愧:“奴婢昨夜里不慎踩空落水,将军下水救了奴婢上来……”
没想到今早起来风向大变,她不敢说,昨夜里她一个劲地要扯着霍珩往柏离那儿去,被霍珩气恼之下一脚踹入了水中。
幸而大错未能铸成,若昨夜里当真如了她们的愿,今早霍珩在自己面前说出要纳柏离的话,她恐怕要膈应坏了。
刘滟君对花眠道:“你带着人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柏离说。”
花眠垂下了眼睑,恭声道:“是。”
刘滟君又怒而转向了阿岁,“你也滚出去。”
阿岁不敢多言,灰溜溜地偷瞄了一眼梨花含雨的柏离,咬着一口后槽牙随着花眠等人走出了嘉宁长公主的寝房。
寝房之中一片寂静幽邃,刘滟君因为怒火而不住起伏着的胸脯平复了下来,只是她藏不住眼底深深的失望。
“阿离,我原本是极爱你的性子的,矜持,懂事,孝敬长辈,我还同你母亲写信玩笑说,这么多年,我没福分,膝下只有一个每日要让人头疼三遍的儿子,若是生个闺女,那是多好的事!即便你不能得霍珩所喜,将来也不能进我家的门,我亦是诚心待你,将你视作我的亲女儿一般疼爱和纵容。可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你却动了这样的歪念头,我对你实在是失望之极。”
刘滟君话音一落,柏离倏地抬起了头来,因为抬得太快,眼泪瞬时间便沿着她清丽雪白的颊流了下来。
“姑姑,是阿离不好,让你失望了……”
仿佛说什么都晚了,柏离一个头磕了下来,“姑姑,求你饶恕阿离这一回,今后,无论姑姑做什么安排,阿离都绝不敢再有二心。”
“安排?”刘滟君皱起了眉,“你认为我还会给你做出怎样的安排?”
柏离一怔,刘滟君却背过了身,“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留你在水榭中了,我会写信给你母亲。”
她顿了顿,道:“你放心,信中我不会提及此事,你也不必担忧你母亲因为这件事而责备你。”
“姑姑……”
柏离真的怔住了。
最初的主意确实不是她出的,而是阿岁在旁建议和蛊惑,因为长公主安排了不少次了,霍珩对她却连正眼都没有,阿岁便说,这次恐怕若是不自己搏一把,也是换不来什么的,她脑子一热便答应了,那晚上,她自己也因为吸食了一些胭脂,肢体发软,肌肤也些微发热,困坐在罗汉床上打扇,不曾想霍珩没有来,反被花眠撞见。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本以为,刘滟君对她疼爱有加,就算事情败露,至多不过是叱责几句,而刘滟君如今,是毫不客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这比起自己主动而体面地离开水榭,情况又不知坏了多少。
这一次她该听从阿岁的,应该早早地离开水榭的。可是她舍不得就此离开,轻易地放弃了霍珩!
“姑姑。”柏离挣扎起来,朝着刘滟君跪着爬了过去,伸臂抱住了她的双腿,苦苦地哀告着,“阿离出蜀之时,答应了母亲的,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啊……”
“我亦不是你的姑姑!”
刘滟君没有甩开她,是为了全与她母亲最后的交情,只是终究忍不住攒起了柳眉。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柏离,蹙眉说道:“从今以后,不要唤我姑姑。”
“阿离,我之一生,说来富贵荣耀,实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腌臜倒灶,如今什么鸡毛蒜皮都要计较几分。我没有男人可以倚仗,也无从寻求宠爱,我唯一的指望全部都在霍珩身上,这也是我当初看重你、喜爱你的原因。”
“也正是基于此,霍珩对我而言,重于一切,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做出对他不利、伤害他的事情。胭脂虽不过是催情之药,但它也是剧毒,若吸食过度,能成瘾,如同五石散让人欲罢不能,我儿是将军,这药对他而言是大忌你不明白么。如果你知道,却还要这么做,我今日便会让人重重地责打你,再将你遣送回益州。阿离,我这已是为你留了尊严,我信你年岁尚轻为人蛊惑……只是,我再也不能留你。事已至此,你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