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蜷在霍珩怀中,仿佛感到了一丝冷意,忍不住手掌便哆嗦了下。
霍珩怕她冷,正垂目一看,花眠却笑靥妩媚,食指点了下嘴唇。
“你会不会晚上回来,看不见路,只看两屋子长得一模一样,便不巧走错了方向,到右边那屋去了?”
霍珩皱眉,“你想什么?”
见花眠顿时正色起来,他沉声道:“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我是分不清路的人?”
“那可不定。”霍珩被她说得生了恼意,登时要将这妇人扔下去,花眠委屈地抱住了他的后颈,“你虽是答应我了不纳柏离,可以利而合终不长久。她伺候得婆母开怀,人也美,又是贵女,你要是心里有了悔意如此做了,在我面前还可有一套说辞,你只是一不小心,并不是真要背信,我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就只能把这哑巴亏吃下去了。”
霍珩出了口气,他眉宇绷得极紧,“那你要做什么?”
来者是客,柏离是母亲请回家的,说到底嘉宁长公主才是这湖心小筑真正的主人,她要留谁,连他也是无权置喙的。何况这两屋子虽生得像,却是一南一北对峙而立,曲廊纡回,相隔百余步,除非他神志不清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柏离房中去。
这妇人真是气量小又偏爱瞎思量。霍珩想道。
花眠搂住了他的肩,嗓音娇软含混:“我要你发誓,无论如何不娶不纳柏离。”
霍珩皱眉道:“我不是说过么。”
他想着柏家总也算是益州大户,岂能看中他区区妾侍之位。至于婚娶,他一日不和离,柏离便一日没有机会入门,花眠操这些心实属多余。可,被她这么嘟嘟囔囔地抱着撒娇,霍珩奇异般地说服了自己,这是该担忧的一件事,不然不能让她放心。
他走下回廊去,到了卧房正门前,勉强气定。
躺在怀中的小妇人懒洋洋地撑着眼睑,仿佛稍不注意她便会睡去一样,只是两只爪子却紧紧揪着他的玄青色菖蒲纹前襟,强打着精神,眼睛瞬也不瞬的,憋得眼眶都晕出了一缕红。
他不知为何,心情竟有点儿好。
他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地说道:“我发誓,行了没有?”
有点敷衍。花眠“噢”了声,疲懒地闭上了眼睛。
霍珩抱着她入门,天色已暮,水面不见苍苔,只留下月色淡淡,出没于粼粼碎碎的波光之中,随着湖水时起时灭。屋内昏暗不见人,霍珩目之所及一片昏影,顺着身体的记忆,将她安置在象牙床上坐着,花眠几乎要倒下去了。霍珩将她扶正,又去寻了火折子,将蜡烛都引燃,黯淡下去的卧房之中瞬间亮堂了不少。
霍珩走回去,花眠又要倒在床上了,他抿了抿唇,将人扶正。
“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
花眠睁开了眼睛,“会着凉的。你和我同睡一床,有这么难?”
霍珩清咳了一声,“你这妇人,过去不都是这样的?”
“可现在是在婆母这儿,”花眠道,“她要是知道你我还是挂名夫妻,就更催着你和柏离好了。”
这只怕不必猜测,是事实。
霍珩垂下目光,又咳了一声,俊脸憋得红透了,“你不必多虑,我早已同母亲说,我……早和你……圆房了。”见她惊讶地抬起了眸,霍珩愈发不自在,连咳了好几声,心肺要咳出来了,只是想到那妇人得意的目光,时不时促狭他的嘴脸,又硬着口气凶恶地说道:“你记着,母亲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回来路上我发热烧糊涂了,你照顾我那晚,我们好上的。要是你说漏了嘴,反正也不关我的事,终归是你的麻烦!记住了?”
但花眠这妇人同他想得总是不一样,她很快又换了视角和关注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你何必还要跟我分床睡呢?我方才看到这水榭上至少也有二十几个婢女,白天夜里都进进出出的,这是瞒不住的。”
霍珩怔了怔,诚然花眠所想,确是一大问题。可她这么快便能提到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想留他和自己一床睡。她自诩聪慧,可这点儿小尾巴都藏不住,心里必定是喜欢极了他。霍珩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眉梢不住上扬。
他宛如被说服,为难地点头了。
“我多拿一床棉褥横在中间。”言下之意,有些事你想都不要想。
花眠笑着,眉眼弯弯,玉指捂住了丹唇。
“你腿还疼吗?”
霍珩握住了他的小腿,慢慢地往上试着抬了一下,花眠配合地发出一声“痛”,霍珩将她的腿放下来,“我这儿还有些伤药,是母亲从宫中带回的,效用不错,我给你拿来。”
她舟车劳顿,一路颠簸,直至如今也没彻底歇下来,想必对腿伤休养大有不利,他没找大夫来,也不知道她的情况。霍珩翻箱倒柜的声音随着他那低沉之中透出纯澈和干净的嗓音传来:“我改天去问舅舅要几个御医过来,他们医术精湛,我有几次骨头断了都是他们接好的,说不定对你的腿伤有好处。”
花眠点点头,乖巧地单手支颐,偏着头望着他。
霍珩找到了药回来,替她除去了鞋袜,矮身蹲在她的脚下,托起一只玉足揣着,将伤药抹匀了替她涂上去。
药膏碰触肌肤,形成一种独特的冰凉之感,他的手掌偏又火热。花眠低眸望着他,烛火昏红处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只是那眼中宛然有一层水光。
他抬起头,一时怔住。
花眠摇摇头,双目之中的水光仿佛要被甩落下来,“这是沉疴了,治不好的,最多只是缓解罢了。可我的腿还能走路,我已经很满足了。”
霍珩的手顿住了,心一阵发紧。
正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先前霍珩踹开了门,只开了一扇,入里之后也没阖上,如今被刘滟君开了另一扇。霍珩闻声回头,只见柏离搀扶着刘滟君走了进来。
刘滟君但见儿子跪在地上,把玩着这妇人的脚,卑躬屈膝,而那妇人仿佛无比享受一般微微后仰着身子,刘滟君一见,登时怒火中烧。
“霍珩!还不松手!你这……这……”
刘滟君初嫁人时,曾被高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教导过一些闺房乐事,知道这不过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种,可她和霍维棠成婚之后,那男人没给过她好脸色,除了夫妻之事偶尔为之外,说不上有任何亲密举动,刘滟君渐渐也以为这些不过是淫艳之事,做来羞耻。何况霍珩堂堂丈夫,竟跪在地上把玩妇人玉足,竟也不关上门,教那些丫头婢子们偷窥了去,一传十十传百,也是让人颜面无存。
霍珩看了眼随之而来的柏离,皱了眉,却没有立马松开花眠的踝骨,而是将掌中的一只药瓶放在了地上。
“花眠有腿伤,孩儿只是替她上药而已。母亲为何如此动怒?”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定婆婆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先要搞定一门心思想进门的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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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刘滟君面露惊讶之色, 但随即看到了被霍珩放在脚边的那瓶药。
惊讶之后, 她慢慢地想到,花眠这妇人不事舅姑,狂傲无端, 没有想到她竟还有腿伤。
“这是怎么了?”
霍珩道:“是以前受过的伤, 没处理好, 成了旧患, 但母亲不必担心, 只是小伤罢了。”
在嘉宁长公主面前, 提不得“青楼”二字,母亲本就因这事轻贱花眠,若时时在她面前提起, 愈发让她觉得颜面无存, 恐怕更要迁怒了。
他将掌心最后的一点药擦在花眠的小腿近踝骨处,缓慢揉开、推拿。等药上好,才替她放下裙摆,起身朝母亲行礼。
刘滟君细细一想,这妇人竟有腿伤,霍珩不肯明言,但她自己怎么也能想到, 花眠无论是从前做贵女的时候,还是后来在傅君集府中为婢,都如鱼得水,怎么会有腿脚受了伤, 却没有处理妥善的情况?这腿伤必定是她在青楼那时候,因也这般鼻孔朝天地看人,教老鸨子下了狠心教训留下的。
依大魏律,女子入娼籍,当黥颈后。说不准花眠的颈后便有着象征青楼娼女的图纹。
刘滟君看了几眼花眠,目中忽然露出极端的鄙夷之色。
仿佛再与花眠同处一室都要遭到玷辱,她转身道:“柏离,扶我出去!”
她皱着眉头,让柏离搀扶出门。
柏离小心翼翼服侍着刘滟君,直至走入木石回廊之中,刘滟君蹙眉说道:“这妇人沦落风尘这点,我就始终不喜欢,何况我也不知,她还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傲慢无礼,你也见了,我入门到出来,她可半句话都没同我说过,连句问安都没有!”
说着,刘滟君望向了柏离,她只顾沉默,见了霍珩也一直无话,刘滟君叹口气又道:“你这孩子性子沉静,霍珩从前同我说他喜欢你这样性子的姑娘。可太过安静了,你不同她说话,又怎么能让他留意你?”
柏离面露红晕,羞得垂了螓首,险些便要低着头跑走了。“姑姑,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