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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一品娇牡丹 (风储黛)


  哑巴比的哑语停了下来,霍珩已完全地听明白了。
  供以长公主驱车所用的,是一匹善良温顺的母马,恐怕也是今日沈园的唯一一匹母马了。
  “我让人去查了,果然,今日马厩之中所有母马被派遣出去迎客了,均不在马厩。老哑巴告诉我,公马被下药之后,对母马身体所散发而出的独有的气味很是敏感。”
  他的五指穿透了花眠一把柔韧的长发,将她如墨般漆黑、如流泉般顺滑而下的青丝极有耐心地铺于枕上,指尖穿过,极慢地梳理着。
  “眠眠,告诉我,这两年,你在傅君集的身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他主动问起了,花眠惊讶之外,却是微微翘了唇瓣,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这可是你自己问的。”
  霍珩早就想到了,这接二连三的挑衅,与傅君集脱不了干系。上次是有余党勾结西厥,劫走公主,这一次,却是直接冲着害死了傅君集的花眠而来的。
  “嗯。”霍珩的鼻音极重,让花眠支起头要探看他是不是淋雨染上了风寒。
  但霍珩将她的手臂摁住,不让她乱扭。
  花眠动不了了,她的目光微微僵硬,许久之后,她再度抬起了手来,便抚在霍珩的一片鬓角上。
  她面露愧疚,“比起你,我的用心和动机太不纯了,霍珩,我早算到有这一天的,傅氏既倒,承恩侯府犹如覆巢,我出身于厮,无可摆脱。我算到会有死士,或是别的忠于傅君集之人,会来向我寻仇的。偌大西京,有谁能保护我,让我活命?陛下?他不会的。我想来想去,恐怕,这个世上,我所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霍珩倏地抬起了头。
  “如何说?”
  他的声音极哑极哑。
  像是已经想到了。
  花眠更是将他心中的揣测戳穿:“傅君集赴死之前,留了几道书信。他更是召集了心腹部下,当夜里,逼迫他们立下重誓,众部曲若有不归于林野,还有志于在朝的,决不可对霍珩不利,如有违背必遭天诛地灭,神人共愤,死后不得入黄泉。”誓言立得极重,让霍珩瞬间怔了,花眠的贝齿已不自觉咬住了唇肉,“我去狱中探视他时,傅君集,已是阶下之囚。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让我去找你,想法得你庇护。他原是想,在他活着的时候便认我为义女,在承恩侯府出嫁,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大的cp粉、cp粉粉头傅君集:我搞到真的了哈哈哈~


第91章
  两次寻衅, 一次绑架了长公主, 一次是要取花眠和她腹中骨肉性命。但都避过了霍珩。
  他们也会信诺,不敢轻易背弃誓言么。那么除霍珩之外的人呢,无论母亲、妻儿, 都是可以杀之泄愤的?
  霍珩倒宁可, 明抢也罢, 暗箭也罢, 有胆识的都冲着男人而来。
  “眠眠。”他揉着她的鸦发, 声音沙哑无比, 将脸深埋入了她的发间。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傅君集时,少年红着眼睛, 一把扯过颈边坠着一枚长命金锁的红绳, 就从他面前扔了过去,金锁砰地砸中了傅君集的鼻梁骨。
  傅君集微微抿了唇,喜怒难辨地凝视着他。
  “你是个大奸臣!”
  骗子,都是骗子!
  什么好处,什么叔父小孩儿,什么宠溺温柔,全都不过是假象!不过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儿子, 姓傅的坏蛋要利用他。这个奸佞邪徒,他怎么这么坏!
  霍珩不争气地哭了,傅君集的目光动了动,他欲上前, 但手臂才抬起,霍珩猛地撤后一大步,不许他近前。
  “玉儿。”
  “你滚开!”霍珩红着一双冷厉的眸,咬牙盯着他,“我死也不给你当过河桥!”
  傅君集的拇指指腹将扇柄按下,温眷如清风的浅笑透出淡淡的涩然:“我已走到如今这一步。你能让我过哪条河?”
  彼时,这个冲动暴躁,一遇上事便火冒三丈,极不冷静的少年,才只有十三四岁而已,傅君集无法苛责他什么,何况他本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第一次相见时,他瞒了霍珩,这算作欺骗,无可辩驳。
  霍珩睨着他,胸膛急促而激烈地起伏了十几个来回,终于是定了定神,他转头说道:“你滚,再不要来寻我!”说罢,他大步离去。
  这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姓傅的,以为彻底摆脱了他。他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父亲,自己在老家可还有什么亲眷没有,霍维棠含糊其辞,说不清楚,霍珩心凉如铁,觉得傅君集是他亲叔叔这件事八成是真的。
  回想从前相交,都是他找上前来。姓傅的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便发现他在哪,每一次他出现的时机都太巧了,最初是在城南梅林之外,陆家宴飨,请霍小郎君压阵,霍珩吃了几盏酒,发起酒疯,当场砍了二十几株梅花树。醉眼惺忪之际,约莫也认识到自己铸下大错,于是拔腿便跑,跑到澄湖尽处,在一片垂柳残线的吹拂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身后冒出,笑容淡淡的,身上有股沁人的冷梅香。
  “跑了,树就不是你砍的了?”
  霍珩猛地回头,树后,一道修长的影,如流水出姿,隽秀端雅。是个好看的男子,高鼻梁薄红唇,但没有半点女气,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霍珩掌中的石头倏地飞出,飞石于水面上一荡一荡,连环跳跃了十几下,终于偃旗息鼓,沉入了水影底下。
  “多大了,还玩孩子把戏?”
  那人笑道,但没有半点批评的口气。
  霍珩心里不大自在,“十二了。”
  “看来也还不大。”他算算日子,问了他的生辰,霍珩从不忌讳有人在背后扎小人咒他,随口就说了,傅君集沉默了片刻,澹澹笑说,“你脾性似长公主。”
  不然?似他怯懦谦卑,一点本事没有的爹?霍珩扁了扁嘴。
  “长公主也不是不好,但火暴脾气,冲动易怒,行事恐有诸多吃亏之处。”这是第二次见面时,傅君集对霍珩说的。
  当时霍珩因为偷偷跑出去练武,被长公主抓获,当场扣着用鸡毛掸抽了臀部七八下,霍珩又气又不服,便跑走了,一路从澄湖窜回了霍府,忽然想到父亲不在长安,为了一点木材人又不知去哪了,霍珩无投靠之人,荒唐地感到了委屈。
  傅君集出现的时机太精准了,他说话的声音总是淡淡的,然抨击长公主时,让霍珩觉得他说得很对。
  “你也觉得,我习武不对么?”
  少年根基不稳,学武总是受伤,两只爪子伸出来,雪白臂肉之上伤痕遍布,红痕淤青交错。
  傅君集看了眼,他瞧见了只当没瞧见,霍珩微惊,顿时放下了衣袖,吐了口气就走,身后传来他微含凉意的声音:“习武无不对,但你要想,你为何要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是为了庇护父母妻儿,是为了以武力恃强斗狠,还是,为了大魏一方之安宁?”
  霍珩的脚步顿住了,他倏然回头,漆黑的眼与傅君集但总是淡然如水,仿佛任何事都惊不起它丝毫波澜的目光撞上,凝滞了片刻,他突然说道:“你说得不错。”
  傅君集微微笑着,衣袖上落了一片桃花瓣,被他伸指拂去。
  霍珩又道:“我不但要保境安民、锄强扶弱,还要志在朝廷,为我舅父、外公剜去大魏腐肉,将大奸佞傅君集大卸八块!”
  面前微笑着的男子,那抹浅浅的笑容,于唇边激起的一缕毂纹,瞬时凝住了。他停了停,目光忽变得无比冷淡。但,眼前的少年,分明只有十二岁,他一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心无城府。他只是并不知道。
  霍珩诧异地偏着头说道:“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无不对之处。”傅君集的手连同那柄漆黑的折扇,一道收入了广袖之间,如剑毕收于鞘中。末了,他语调微扬,淡淡道,“你记着今日所言,傅君集必会伸长了脖颈等你,若有本事,你尽管拿他命去扬名立万。”
  霍珩自负且骄傲,哼了一声,转过了身,“自然。傅逆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我不下手,也有别人欲刃之后快。”
  那人便在廊檐之下,晴光如游丝移动的光晕里,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仿佛一见如故,霍珩心中对这个突然而来,闯入他的生活中,却并不对他指手画脚,秉性温和如一个和蔼前辈般的傅君集,可说是极为信赖和喜欢。第三次见面时,他更是说笑:“我瞧你,人也不大,怎么竟我爹一样的脾气。”
  那人的指尖掐着一柄墨画折扇,漆黑的扇柄在掌中静卧。
  他淡笑道:“小孩儿,我大你二十一岁。”
  霍珩有点傻眼,傅君集挨近过来,他身上有股清幽淡雅的冷梅香气,四时都如冬日般,走到哪儿,温煦的皮下都结着一层令人冷意透骨的冰棱。但对霍珩,则是完全不会。他甚至骗霍珩,“依着礼节,你可唤我一声‘叔叔’了。”
  霍珩骨头傲,说什么不肯低头,但时常便会被以此来取笑。
  后来霍珩知道了他的身份了,与他决裂了,想起那时对着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掏心挖肺,仍然感到不可思议,这种蠢事简直不像是自己所能做出的。他懊悔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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